除魔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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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夹竹桃下的阴影

“你住在这多久了?”

“你说呢?绝对超乎你的想像。”

漂亮的微笑,透着一股冰冷的阴寒。

“有什么事吗?”那个人亲切的微笑着,温暖上扬的嘴角却让她觉得好冷。

“我的东西,不小心掉进你家的院子里了。”凌力持镇定,努力着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得太过于明显。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啊!原来如此……我很想帮你,只是……”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彷佛是一只被关在自由牢笼中的金丝雀,脸颊边的桃红色花朵更加映衬出他的死寂。

“我其实不太了解自己家的院子,所以可能无法帮上什么忙。”

“是吗…那么…”

凌仍然站在铁栏杆区隔出的界线外,迟迟不敢对主人提出任何想自己进去寻找的要求。

不单单因为这栋房子散发出的阴气阵阵,有一大半问题是出自眼前这个谜样的男子身上。

和所有人一样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却泛着不寻常的淡绿光晕,细致的脸是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就像夹竹桃花一般是带着毒性的美丽,但是全身的皮肤却苍白得不自然,彷佛是长年缠绵病榻的病人。

虽然凌本身也拥有比一般人来得白皙的肌肤,但是是透着旺盛生命力的粉色,眼前这位纤细得像女孩的男子却完全相反,不管是谁都能一眼看穿他黑色衣服衬托出的那一身真正的苍白。

话虽如此,看起来瘦弱的身躯却不容忽视的隐藏着一股强大的能量,压迫着四周弛滞的空气。

彷佛像是要毁灭一般,带着恐怖的沉寂。

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凌如此的在内心深处疑惑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遗忘了哪些重要的事。

他的眼睛……

“你要进来找吗?”

他笑,嘴角似乎生着一只蝴蝶翩翩飞舞。

“麻烦你了。”带点颤音的回答着,凌凝视着他漂亮异常的脸蛋,胃液翻涌得更加猛烈。

“你似乎脸色不太好。”仍旧是微笑,带着歉意的眼神在漆黑的瞳孔中一闪即逝。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凌强打起精神,冲着他令人惊艳的脸绽出一个足以使人放下所有担心的完美微笑。

他似乎有短暂的呆愣,只不过同歉意的眼神一般只在脸上停留了短短五秒。

“需要我带路吗?”他再度用过度的亲切微笑询问她。

“呃……不必了,况且…”凌带着虚弱的笑意反问他。

“你不是说你对自己家的院子不太了解吗?”

“啊!”彷佛大梦初醒般,他黑色的眼睛忽然之间闪动着微妙的光彩。

“你说得对。”

微笑,微笑,一个又一个的微笑重复出现在他的脸上,次数多得令人怀疑起它的真假,彷佛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眼前的这个人带着虚幻飘邈的独特气质,似乎一个不留神他就会像倒映在水中的上玄月一般随水流去。

“那么就只好请你自己去找了,稍等一会,我开个门。”说着,带着美丽微笑的一张脸隐没至门边,腾出一只手在内面墙上忙碌着。

“谢谢。”凌若无其事的说着,明显看到对方像在拍电影一般在小型键盘上按下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又将手放置在底下方型的感应板上比对指纹,接下来盯着上方的瞳孔角膜比对光线扫射。

最后是声纹。

“请进。”他微笑地说着,彷佛将世界由此开始一分为二的大门终

于缓缓打开。

“麻烦你了。”凌带着惊讶的微笑着。

繁琐的密码,指纹,角膜以及声纹的比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只大她几岁的人到底是什么身分呢?需要用如此严密的保全系统保护着。又或者是这幢房子中藏了些什么稀世珍宝?抑或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眼前为她而打开的大门彷佛是通往异次原空间的入口,令她有瞬间的胆怯,大门打开的同时,一阵更强烈的不适无可避免的翻涌而上。

这么一栋占地广大的房子不但没有门铃,居然也没有任何的保全人员,庭院里寂静得诡异。

真是一栋奇怪的房子。

凌再度由衷的在心理悄悄说道,房子主人身后有一大片艳丽的夹竹桃,桃红色的花朵鲜艳欲滴,飘落在地上的花瓣就像粉色的泪。

花树下的深青色阴影,不知为何在凌的心底留下深深的印象。

好像在哭啊……

那些粉色的落花。

“我们回来了!”

飘着安静清新的空气,黑与白二分的世界,被忽然之间冒出的清亮声音唤醒。

“耶?”韩刖悠小巧却蓄着长黑发的头颅诧异的从厨房门边探出来。

“爸,妈?你们怎么忽然之间回来了?”

放下满手的衣物及从自己房间搜括而来的课本,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传说中的韩家夫妻出现在装饰着七彩玻璃的大门口。

梧桐街两百二十六巷十七号,门口伫立一棵百年梧桐树,由于家族成员长年一袭黑衣以致人称“百年丧家”的韩家客厅里,忽然之间出现一对刹是有趣的中年男女。

“你说这是什么话?”那名女人,也就是这条巷子传说中曾经施法导致时间错乱,六年前使全巷进入一种迷迷茫茫,分不出白天夜晚的罪魁祸首-刘絮月,也是与韩正倾共结连理的妻子二十八年的妻子。

长长的黑发以及白皙的肌肤一如韩家女性长年给人的印象,和凌有些相似的脸却不同于她日本娃娃式的沉静美,反而带着点狡慧的味道,古灵精怪的一双大眼睛总是带着算计,虽然年纪也老大不小,但是却喜欢做一些希奇古怪的冒险。

而刘絮月这人的重点在于,她个人非常的喜欢和厝边邻居打交道,偶尔来点足以令人精神崩溃的恶作剧;说明白一点是和邻居们“玩”,又或者说是“玩”邻居较贴切,总之年纪和玩兴成比例成长,这些年来最热中的是驱除寄居在家具或是饰品内的小怨灵。

也多亏如此,让身边的人省去不少收拾残局的麻烦。

“难道我不能回来看看你们几个可爱的小心肝吗?”说罢,这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轻的正牌咒师,居然还理所当然的指着自己跟前整齐排成一排的众多行李。

“来呀!快给我搬上楼去。”

言下之意是叫自己年幼且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女儿把玄关附近足以压死韩希勒的行李箱搬上楼放好,充当免钱的旅馆小妹,佣人,以及搬运工。

“喂喂…”刖悠无奈的垂下肩膀。

“哪有人一回家就叫自己“可爱的小心肝”搬一堆明显比自己重的行

李上楼?”

这对夫妻怎么一点也没变啊?还真是糟糕……

“话说回来,你那个乱七八糟的哥哥呢?给我溜去哪玩乐了?”刘絮月将右手食指抵在形状有点酷似凌的下巴下方,左手轴忽然用力撞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丈夫一下。

“唉呀呀!小絮,很痛啊!”男人痛得弯下腰,一点也不像传闻中月收入丰富得成为一团谜的韩正倾,性格的脸和韩希勒有些像,只是在嘻皮笑脸的外表下似乎比他多了那么一抹深不可测,夜空般的双眼泄露出他的真实性情。

“都是有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才会生出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儿子。”刘絮月毫不留情地再补上一拳,外加一个示神“电波”。

“我要你负起全部的责任!”

话才说完,两位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就当场在自家客厅里开打,并且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连累到一边本来只准备回家拿个换洗衣物,随后就听从凌的建议去投靠班导的小女儿。

“儿子又不是我生的!”韩正倾一袭刚参加完化装舞会的黑色绒布披风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侧身闪避“电波”凌疠的电击,彷佛在变魔术一般从白色西装袖子的某处抽出一只摺叠式柺杖。

黑色高帽,长披风,打着整齐黑色领结的白色西装,这样的他,像极了虚构小说中的怪盗,而他个人好又擅长变些小魔术,如果不说,或许旁人会以为他是哪理学成归来的魔术师吧!

劈啪!

“你还敢狡辩?在没遇见我之前你交过多少个女朋友?你倒是给我说啊!”而他口中生出孽种韩希勒的妻子泼辣的节节逼近,还变本加厉的发出电光攻击。

“那是以前啊!”

韩刖悠似乎习以为常,不当一回事的继续收拾细软的工作,放任养她十三年又两个月零七天的父母在客厅里绕着黑色桌子打转,并不时出声提醒。

反正他们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打打闹闹的却从来没真正打到对方,简直像是小孩子的打情骂俏,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不会擅自出手阻止属于他们夫妻俩的小战争。

因为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他们之间特别的相处方式,更何况不插手还天下太平,参只脚才叫节哀顺变。

随便劝架的结果是好心劝架反而变成箭靶子,甚至轰得更绝,死得更惨;关于这一点,刖悠自己有深刻的体会。

想当年啊!自己还小不懂事,差点被火属示神“焱”烧掉眉毛的倒楣事她才不想在重蹈覆辙一次。

人家说:“夫妻一场,床头吵,床尾和。”

所以就放任他们去闹吧!明哲保身才是真的。

“小心别轰到哥哥放在柜子上那些装着孤魂野鬼的银罐哦!”

“爸,抬起你的右脚别采到姐捡回来的蜗牛。”

“还有那边的符咒……”

“不要刮大风,东西会被吹跑!”

“妈,把“焱”收起来,我不想叫消防车来待命。”

“哎!不是说小心那只蜗牛吗?姐施了奇怪的诅咒,踩了会爆炸耶!”

碰!劈哩啪啦啦啦啦…

正说着,不小心惨死在刘絮月脚下约莫七公分大的南美蜗牛就发出一阵诡异的爆炸声,变成一团奇异的墨绿色。

“……咦?”韩正倾瞪大眼惊讶的看着妻子脚底惨死的无辜蜗牛。

“唉呀呀…”刘絮月也瞠大一双美目,惊奇的抬起右脚。

“姐回来后自己跟她交代清楚喔!”刖悠受不了的叹了口长气,心力交瘁似的抹抹脸。

不是说蜗牛会爆炸吗?这两夫妻真是……无法言谕。

“小絮…你看……”韩正倾没形象的蹲在死去蜗牛一滩绿水旁边,双手捧起一团空气兴奋地微笑。

“这只蜗牛的灵魂…居然泛着奇异的蓝绿色光芒啊!”

兴奋之情,完全显现于一脸陶醉的表情中。

“真的是蓝绿色的,不知道凌对牠做了什么……”刘絮月也用一副见到稀世珍品的表情紧盯着丈夫手中的那团空气。

“小悠也快来看啊!牠要飘走了。”

“我又看不到,别白费力气啦!”月悠皱着眉,双手抱胸缩在铁灰色的沙发椅上无奈地摇摇头。

谁叫韩家人的能力分得这么清楚?他们三兄妹里只有哥哥韩希勒遗传父母的灵眼,能够轻易见到漂浮在四周的灵体,她与姐姐凌都必须经过特殊的仪式方能亲眼目睹。

“对了,你们怎么会忽然之间回家?工作提早结束了吗?”

待眼前蹲在地上一同带着痴傻眼神瞪着空气的夫妻平静后,刖悠提出了盘旋在心底好久的疑问。

“还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她看着他们瞬间沉下的脸,忽然感到不祥的乌云飘过心头。

这对夫妻和哥哥韩希勒一样,都具有些微预知的能力;不过和哥哥韩希勒清楚的梦境不同,他们只有在触碰到相关物体时才能感应到模糊的预感。

“嗯……我们不久前接到你姐姐寄给我们的信。”说着,韩正倾从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平空变出一封被好几层纸袋包覆,显得有些夸张的航空邮件。

“我们感应到一股浓浓的不祥之气。”

对于带着不祥的物品,韩正倾夫妻摸多了会感到强烈的不适,通常随便包一层废纸就已经很了不起,更别说是像这封信一样包成木乃伊,这代表着写此信的凌近期会发生一些不太妙的意外。

“什么?”刖悠听闻此事不由得刷白了一张脸。

“哥哥今天早上才反常早起……这个……”

“你说什么?你哥有没有说清楚到底梦到些什么?”刘絮月抓住小女儿单薄的肩膀,像是见到“言狩”在自己眼前上演般的紧张。

“他什么都没说……”刖悠慌张的回答,忽然想到当事人凌似乎超过正常返家时间直到现在都还未出现。

“姐姐她还没回来,已经过了五点半了……”

“什么?小絮,联络一下住在本县的“月桃”家,叫他们用水镜找找!”韩正倾不惜动用“春”家分系“月桃”家独有的“水镜”,足以证明此次的“预见”有多严重。

“你哥真的没说他梦见什么?”他严肃的反起一张脸,急急询问一脸快哭的小女儿。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刖悠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姐,快回来呀!她真的不知道原来事情如此严重。

“小絮!顺便叫他们找找希勒…”

“不用找了。”

就在刘絮月正准备派示神前往“月桃”家时,关键人物韩希勒戏剧化的出现在自家大门口。

“我梦见了……”

夕阳从他身后照射进黑白冷硬的大厅,彷佛像是在燃烧般看得屋内的三人一阵心惧,带着毁灭的颜色和韩希勒身上的银饰相互辉映,更加衬托出他凌厉双眼中带着的肃杀之气。

“满山,满谷的夹竹桃………”

“夹竹桃,夹竹桃,夹竹桃…怎么又是夹竹桃?”凌漫步在偌大的庭院中,看着道旁精心栽种的粉色花树,不禁叹起气来。

“难道这家人就这么喜欢这种有毒植物吗?”

从刚刚进来到现在,她触目所及全都是盛开的桃红夹竹桃夹杂几株白色的大花曼陀罗。

“我先去把花放下,你自便吧!”

想起十分钟前房子主人嘴角扬起的漂亮微笑,凌有点陶醉的停下脚步。

“好漂亮的一张脸……”

真不敢相信他是个男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张精细的脸蛋,虽然看似有些柔弱,纤细,但是他从内在散发出的气势却给人留下深深的印象。

“奇怪的房子……”凌转身面对一大丛鲜艳妖异的夹竹桃花,伸手轻轻触碰带着剧毒的花瓣。

感觉上好像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收回手,凌迈开停下的步伐,往自己辛苦一星期却落到被风吹跑的英文作业所在地前进。

不但是一栋奇怪的房子,还拥有严密的保全设备,植满剧毒植物的美丽庭院,死寂诡异的气氛,以及住在房子里浑身散发沉重风压的怪人。

凌调整着书包的肩带,拿起银色手机想联络妹妹刖悠她将晚归,却惊讶的发现收讯显示连基本的一格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再度停下脚步,拿着手机的手带着疑惑,在半空中比来比去,转了好几个不同的方向都收不到讯号,更别说要打电话联络家人。

“刚刚明明一切都很正常,而且还满格的……”

她记得进入这家的庭院之前明明有见到手机显示的通讯情况是良好,四格全满,怎么一进到这里就全变了样,连半格都没有?

四落结界……

她忽然想起一个“言灵”世界的专有名词。

“四落”,代表着中国古代镇守四方的神只,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如果将一间房子的四个角落分别安排在这四个方位,并且设下强力结界,那么这个结界的效力不但会增强好几倍,甚至足以破坏空间本身的磁场,切断所有和外界的沟通管道,呈现一个独自的次原空间。

是巧合吗?还是这栋房子真的如她所猜测的,特意以强力结界保护着不让有“言灵”能力的人伤害?

或许是某个真正懂得风水结界的师父告诉他们的吧?

虽然这种机会似乎非常微渺,因为这不是一般风水师会知道的事情,除了韩家本家“梧桐白本”,还有包括她自己家族“梧桐白春”,以及所有支系。

还有…敌对的言家。

听说只有言家本家“夜陀罗”才有能力架设如此大阵仗的结界,就跟韩家一样,只有本家才有足够的权利驱使一百三十个法力高强的咒师共同完成这种耗时又耗力的高难度法术,毕竟以人命当作破界屏障的法术都是要经过慎重考虑以及全族共同会议才可以决议设置。

四个方位,依照她所了解的程序,应当会有同等数目的咒师镇守,并且不是一般法术高强,能量强大的术师,而是随时承受着同等“逆风”的牺牲品。

越高强的法术,反弹回施咒者本身的“逆风”就越强,正因为如此,像他们这种专职的咒师都会修练一种特殊的防范法以承受相当程度的反扑,而这种特别的法术是代代密传,绝不可能外泄的机密。

只是“四落结界”是所有结界中例外中的例外,利用方位神的力量增强结界效力反而形成不稳定且强大的“逆风”,它会自动破解一切防范措施,直攻镇守“四落”的咒师,并且会随着防范措施的增加逐步增强;如果以现代的比谕来说,那就像电脑的病毒以及流行性感冒病毒,不断更新不断增强,而咒师会和“四落”逆风陷入没完没了的缠斗,直到死为止。

正因此原因,镇守“四落”方位的咒师称作“生烙”,就像活生生被烙上一辈子除不掉的印记,与“逆风”战斗直到生命走到尽头,而“四落结界”又因此被称为“五十死落”。

因为从来无人在结界反扑的强大“逆风”下能够活超过五十岁,平均寿命也才不过三十九。

“这里真的……架设了“四落”吗?”凌环肆周身,忽然感到先前消退的不适感又再度卷土重来。

必须调查清楚拥有者的背景与来历……如果是敌对言家的话……

那么韩家在此的分系就有危险了。

一切都很怪,连没有预知能力的她都可以轻易察觉到,这栋房子的深沉阴影。

长发及腰的身影在开满桃红花朵,彷佛迷宫般的花丛中移动,他放下满怀的夹竹桃花,伫立在光线充足的二楼房间落地窗内,观看她忽然架起双重结界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一棵高大的枫树后。

你…究竟是从哪来的?

洋溢温暖微笑的表情逐渐僵硬,没了表情的脸上,他黑色的双眼就像韩希勒凌厉且带着危险眼眸,冰冷地注视着窗外刺目的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阴影。

就像夹竹桃下的深青色阴影,全都带着黑色的预言。

我有想要的东西。

只是永远无法得到。

被关在暗房里的感觉,是谁也无法了解的孤寂。

听着门外大人们讨论着如何处理我,那口气就像是在谈论着某件重要的物品,只是物品而已。

因为背负诅咒的“核”,在这个家里是不具有发言权的脏东西。

我真的有想要的东西,非常,非常想要的东西。

只是依目前自身的凄惨状况看来,就算我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构出雏形。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这东西就像人类赖以维生的空气与水,从出生至今没一刻离开过我;它从我的身体内部滋长,从我身边的人们口中吐出,从他们的眼中散逸,从耳中进犯,从口鼻中呼出,围绕在我四周,逐渐将我淹没。

所以我只好将想要的东西全都画上暗房中的空气,看着它在阴沉发霉的空中飘啊飘,飘啊飘…………

我有想要的东西,只是从来没资格拥有。

我在暗房中发了誓,要凭自己的力量从只是“物件”的身分脱身。

只是未来,尚未确定。

是水镜!

刖悠惊奇的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上长六公尺,宽约五公尺半的寻人圣品-“月桃”家独传的秘技“水镜”。

“怎么?第一次见到?”韩希勒挑挑浓眉笑着询问,自己的一双眼却也向着同一个方向,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觉系的装扮在充满古意的“水镜”旁显得格格不入。

镜面光滑得一如刚切割过的冰面,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银白光芒,此刻正清楚的倒映着天花板上深不见底的黑暗;镶着绿宝石的外框上刻了一长串连绵不绝的咒文,从左边到右边,环绕着整面镜身。

再仔细观看,就连镜子内部也印上了复杂交错的梵文,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将咒文深印入镜子内部,只见里边的咒文就像雕刻精细的水晶一般,和桃木框架上的宝石相互辉映着,惹得人投注痴然的目光。

“你以前见过吗?”刖悠轻声询问同靠在一面墙上的兄长。

“见过几次。”韩希勒悄悄向她移近几步,再度压低音量,并指指右边紧闭的大门,表示要出去再谈。

韩家夫妻俩各拿着一束线香在房内东点点,西点点,藉此一仪式点出方位神的力量,焚烧线香浓烈的气味充斥房里,刺激眼睛黏膜,逼出所有人的眼泪。

““水镜”准备好了,依华,请婆婆出来。”韩家兄妹的姑姑-韩映桃穿着全套作法时穿的正式巫女服,一袭白色的长袍垂落地板,神色凝重地吩咐一边等候多时的女儿。

“是。”依华应了声,穿过房内另一道木门,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当韩希勒要将门关上时,正好见到韩映桃跪坐在水镜边缘轻轻地伸手一点,镜面刹时蹦出千道银光,将整个密不透光的暗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出乎意料之外,镜面并不是坚硬的固体,反而是流动缓慢的液体,银白色的液体彷佛有生命般在镜面活动着,正是之所以取名“水镜”的原因。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势,四面黑色的墙上写满由月桃花瓣调配而成的咒文,就像一张绵绵密密的白色蜘蛛网。

真是结构紧密的结界,好美丽的咒文网。

他不禁在内心感叹着。

“你今天早上怎么不先说清楚你梦见的是有关姐姐的事?”刖悠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皱起一张小脸,不解韩希勒不合常理的举动。

“没办法,我只知道那是有关于凌的预言,并不知道它是好事还是坏事。”韩希勒无奈的摊摊手,表示能力不及。

韩家夫妻能够感应到预言的凶吉,却无法看清楚完整的预像;相反的韩希勒只能够梦见完整的预像而无法得知事情的好坏,正因为如此才会出了一个这么大的痞漏。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刖悠听完他一席话后无语问苍天,只好转而祈求苍天别让自己的姐姐遭遇太大的劫难。

“话说回来,“月桃”家的“水镜”真的如传言所说无所不能吗?”

“关于这一点嘛……我只能很遗憾的说没错。”韩希勒翘起一只脚,大刺刺的搁在桌子上,伸手到上衣口袋中翻找出一盒所剩无几的香烟。

“照你这么说“月桃”家不是可以凭着“水镜”打败天下无敌手,比狗仔队还厉害?”

能够窥见所有想知道的事,这应该是所有心有所思的人梦寐以求的梦想,没想到他们韩家就有呢!

“嗯……也不是这么说啦…”

喀!

微微刺鼻的香烟味瞬间飘散在空气中,就像不详的预兆,笼罩住整片天空。

“虽然说使用“水镜”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的东西,但是和所有法术一样必须作某些牺牲。”韩希勒从口中吐出长长的一道白烟,像一团废弃报纸似的摊在沙发上的死角。

“咦?”刖悠好奇的转头看着他完全随便的欠扁样。

“使用“水镜”的时候必须要有三个以上的正牌咒师在场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换只脚架上桌,韩希勒不停的猛抽着烟。

自残的感觉,他一直是喜欢的,只不过这个抽烟的动作牵涉到跟某人的约定啊!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可以增强能量场?”刖悠不解的偏头,伸手拿水杯的同时顺道将自己兄长的一双脚挥下桌。

“不只是如此,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使用“水镜”必须拥有极强大的精神力,而当“水镜”正在运作时,主咒师是无法旁及他鹜,因为他必须专注于操纵“水镜”,所以这时候如果有任何敌人趁这时攻击那就是坐以待毙,全然无法抵抗。”

“你的意思是其他咒师是为了以防有人攻击而在旁守护?”再度伸手将韩希勒一双不规矩的脚挥下,刖悠不着痕迹的将水杯放置在他原本安置脚的地方。

“完全正确,小悠你悟性还真高。”不死心的将杯子移开,他执着的又放上脚。

““水镜”运作通常会有四个人在场镇守,除了主操控者,剩下的三位分别抵挡外来攻击,显形式神与反精神力。”韩希勒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脚被不客气的挥下桌,不嫌烦的重复着一样的动作;把脚放上去,然后被挥下来,之后又再放上去,自残精神表露无疑。

“反精神力?”刖悠挑起一道眉,直接往他大腿上一掐。

“唉呀!”韩希勒终于吃痛放弃,迅速撤下双脚。

“你还真狠,说,是不是学凌的?”

痛死他啰!以前会这样做的不是只有会一口气扫光阴气的凌吗?

怎么现在连小妹都来这招?

“哪有?我不是悟性高吗?”刖悠无所谓的啜了一口茶,那模样说有多像凌就有多像。

“好啊……”韩希勒饮恨的放下脚。

这个死小孩,什么不学就专学凌的狠劲,给我走着瞧!

“你还没解释完,反精神力是什么东西?”

“使用“水镜”的咒师,是将自己的精神体放置在和外界连接的通道“水镜”中,也算是一般人所说的灵魂出窍。”

“嗯?然后呢?”

“所以这时他的躯体就处在精神体空虚的状态,如果这时敌方阵营使用精神念力打击他,你想会发生什么事?”韩希勒将问题反丢给刖悠。

“联系精神体的线路被切断,使用者变成活死人?”刖悠不认真的随口说说,没想到居然见到自己的哥哥在旁拼命点头。

“不会吧……还真的是活死人?”她诧异的睁大双眼。

“没错,没错,这正是第三个咒师存在的目的,为了维护这条通路的畅通,他会施行所谓的“护法咒”。”韩希勒认真的点着头,将抽了一半的烟捻息在桌上宝蓝色烟灰缸中。

看看时间,也是时候了………

“希勒,走吧!”韩正倾忽然现身在客厅入口,打手势示意儿子跟他走。

“来了。”韩希勒懒洋洋的起身,手上的银饰相互撞击敲出一阵短促的叮当声。

“要去哪?”刖悠疑惑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去护法啊!妹妹。”韩希勒说着,抬起脚步朝放置“水镜”的暗房中走去。

正如话中所说,他就是那第三个咒师。

刖悠看着父亲没入门扉,忽然之间起了个疑惑,于是出声叫住正欲踏入房中的兄长。

“欸!哥。”

“嗯?”他回头,一派轻松的模样令人错觉他只是要去度假。

“护法失败了会如何?”

她看见哥哥明显地泛起一个微笑。

“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曾经有人下半辈子全都在精神病院中度过。”嘻皮笑脸的一席话说得他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刖悠无语,只能小声的告诫小心。

正当韩希勒正要旋身进入暗房时,她又再度叫住他。

“喂!哥。”

有一件事,她觉得今天不弄清楚心理就不舒服。

“又怎么啦?”无视于门内双亲的呼唤,他又再度停下脚步。

依照小妹的个性,这个问题一定是一针见血的好问题。

尤其是准到不可思议的那种。

“你真的不知道梦境预言的好坏吗?”她凝视着他,带着一种决定性的深沉,一瞬间似乎超过十三岁的年龄,彷佛住在这个瘦小身躯内的是某个身经百战,老练年长的咒师。

“嗯……这个嘛……”韩希勒朝内打了个手势表示待会再开始,走到刖悠身边高身莫测的微笑着。

“其实…我一直是能够预知梦境与事情的好坏,只是我觉得把一切都说出来实在是太无趣了啊…”他看着刖悠的一张小脸逐渐泛白,眼中闪烁着危险份子会有的一抹疯狂。

“所以我就让凌自己去玩啰!”

“可是…”

他阻止刖悠正欲开口的嘴。

“未来……本来就是无法预测的,如果一切都可以被预言,那么人生还剩下什么乐趣呢?”他笑着,忽然回想起今晨的梦境。

满山,满谷的夹竹桃都是有毒的,妹妹凌独立其中,身边站着另一个容貌不清的人影,他只能感受到对方散发着异常强大的能量。

好像快毁灭了一般,带着一股沉滞的死寂。

须臾,风吹过,粉色夹竹桃花瓣翩翩飞舞,而凌,也随着落花消逝在空气中。

梦境,并没有预言结局。

这代表着………

“你说是吗?小妹。”

“………”

刖悠不解的望着他微笑逐渐扩大的嘴角,直觉着这是所有预言家说话总是不清不楚的最大原因。

这代表着……

未来,尚未定案。

“你作梦吗?”他微笑的询问,手中瓷杯口冒出阵阵轻烟,更突显他白皙脸颊上的不健康。

“有的时候会作一些模糊不清的梦,只是不作梦比作梦的日子多。”小小啜了口热气蒸腾的红茶,凌带着戒慎恐惧的心情与房子主人面对面喝着下午茶。

“是吗?不作梦其实比较幸福呢!”他回答,眼角的细纹就像精细雕刻上的刻痕,晶亮的黑眼瞳中闪烁着非年龄层该有的深沉光芒。

“你常作梦吗?”凌以四十五度仰角向上吊着一双大眼盯着对方挂着温暖微笑的脸庞,瞬间发觉到她之所以觉得他不对劲的症结所在。

他的眼睛………

“是啊!总是一些沉重的梦境。”察觉到她研究性质的目光,他不着痕迹的敛起外露的锋芒,技巧性的转移话题。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院子中要栽种如此庞大数量的有毒花卉吗?”

凌轻轻地摇摇头。

“我们的祖先认为有毒植物之所以拥有据毒乃是因为它们是被神选上的“特异”。”缓缓放下杯子,杯盘相撞的声音敲出清脆的悦耳声响。

“而我们也是被选上的子民,“毒”是我们崇拜的对象,因此才在院子中种下森林般的毒林。”

“你们…崇拜毒物吗?”诧异的拧起眉,凌无法想像崇拜毒是多么扭曲不全的心态;只是眼前的这位房子主人,似乎符合了成为毒物所有的条件,光是见到他细致且巧夺天工的脸庞就是一阵颤栗。

一般人或许会这样觉得吧?只是她或许是个例外。

因为这个人散发出的能量太过于强大,彷佛能够阻止世界前进般透着巨大的压迫感。

他的眼睛,甚至不像是他的,两潭黑色深幽里居住的一定是年长且受尽风霜的灵魂。

是什么在囚困他?又是什么使他具有此等特异的眼神?

疑惑着,却仍然寻不着答案。

“是“他们”崇拜着毒物。”勾起嘴角,虚幻的微笑再度漫上一层伪装,他挑着方桌上花瓶中荚竹桃粉嫩的花瓣,把玩似的将其一片片扯下。

“我不了解。”凌低垂着双眼,看着花瓣如颜料泼洒般的坠落在桌面,内心深处有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

“你不需要了解,也最好永远别了解。”收起灿烂的笑,他换上温暖的上扬线条,看在凌眼底却无比寒冷。

“因为这原本就不关你的事,对吧?”

刹那间变得凌厉的眼神一闪而逝,话中有话隐藏着的是某种程度上的威胁,却又带着些与无难与愤怒。

“………或许是吧!”凌无语,仍旧啜着小口的茶,视线追随他飘忽不定的目光。

方才,坐在她对面微笑的主人主动邀她一同喝下午茶,她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一部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一部份是为了探他的底,她与他面对面共桌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小时天,彼此似乎都怀着某种目的,却又都聪明的不点破,只是在核心边缘绕着圈。

你是言家的人吗?

好几次,她差点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喉口,却又强硬地咽了下去。

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肯定无法活着走出这扇大门吧?对方实在是太强大了,满溢而出的能量几乎足以粉碎她强过一般的双结界。

“我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凌小心地开口询问,这个问题包含了一个隐藏的症结。

是不是言家的人,由此便可分辨。

因为他们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姓颜…”

“叫希曲。”

“请问,是哪个“言”?”下意识的揪紧自己的制服裙子,凌绷紧下颚,期望着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当家”。对方的回答让她瞬间紧绷,脖子上的寒毛起了阵颤栗,但是接下来的话语却又让她百思不解。

“颜色的颜啊!”他笑笑,眼底有抹不经意的晶亮闪过。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凌被对方精巧的微笑震慑,刹那间双眼竟离不开他漆黑的双瞳,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自若的神态,跟着绽出一朵微笑。

“寒凌。”她说着,眼底同样有一抹不经意的光芒闪过。

“哪个“韩”呢?”他反问着她,同样的对她眼底的光芒不甚了解。

“寒冷的寒。”

凌微笑着,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真孩子。

他也笑着,像个居住在天堂的天使。

暗藏玄机的微笑,一朵朵,一朵朵…坠落在荚竹桃枝桠间的阴影中,谎言以重叠的方式联系起两人。

“听说“源”的资质非常高是吧?”

满布青黑色阴影的房间角落,一个瘦长的身影背对着其他三人抽着烟,白雾弥漫的室内透着窒息的压迫感,令人感到沉重不快。

“你在算计些什么?”三人中的另一名男子侧躺在墨绿色的沙发上斜睨着抽烟的瘦长男子,手上层层缠绕的白色绷带在阴影中隐约透着银白的光芒。

“我可是重话说在前头。”他抬起头,细长的眼睛投射出犀利的目光直接刺进抽烟男子的背部,同时间双手臂上的绷带似乎正在微微抖动着。

““源”,是无法动用的。”

“这我当然明了,只是……”男子有片刻的质疑,转身询问室内的另三人。

“你们难道不觉得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却任其衰弱很可惜吗?”

一时沉默的静谧回荡在空气中,时间的流动悄悄窜过斜射而入的阳光道路,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的确是很可惜。”右眼罩着遮罩的一名女性同意似的微微点头,稍稍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茶啜饮,随即又提出与第二名男子一模一样的质疑。

“但是“源”是无法动用的,“源”是被隐藏的,无法昭告世人。”

“那又如何呢?”抽烟男子的双眼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身边围绕着的白烟不断变换形体,直到清楚地呈现双眼凹陷的骷髅为止。

“说不定“源”既是缺点也是最大的优点啊!”他说着,话语中暗藏的玄机另在场的另三人一阵震惊。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第四名长发女子扬高被黑色秀发掩住的半边面庞,眼中闪烁着同样晶亮的光芒却仍旧带了点怀疑与不信。

“我说,“源”或许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那个契机。”

男子身后的烟雾缓缓散逸,只徒留一室呛鼻的烟味;由窗棂斜射而进的阳光与他身侧的阴影形成强烈对比,彷佛是另一个世界般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

……………

未完的句子,徒留更加令人欲想窥探的结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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