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之焰
“青之焰?那是什么东西?”
“是你怎么想也想像不到的东西。”
“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
原本缩在沙发一角小睡的刖悠在恍惚中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愤怒绝望的叫着,立刻反射性地跳了起来,睁开眼正好见到自己家人争先恐后的逃出暗房,活像炸弹爆发一般的惊慌。
“哥哥,发生了什么…。。”
“嘘--。”韩希勒即时阻止她询问的小口,着急的与韩氏夫妻一起往房内探看,刖悠在他异常的举动吸引下好奇的也挤了进去,全家人一同观察着房内正散发着无数银白光芒的水镜。
待眼睛适应黑暗后,刖悠才发现放间内除了银白的水镜外还有另一个人,一个痀偻苍老的形体跪坐在水镜边缘,不停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究竟藏到哪去了?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白发苍苍的背影透着一抹不可思议的心情,只见她伸出瘦长松弛的手轻轻点醒镜面的浮动流光,刹时耀眼夺目的银光又再度充斥整个黑暗的空间。
“那是月桃家的奶奶,现任当家。”韩希勒附在刖悠耳边轻轻呼出一句话,眼睛片刻不离暗房中央那个散发强大力量的老人。
“难道是我不中用了吗?啊?为什么会找不到?”她紧皱着染白的眉毛,睿智的眼里透着不敢置信的光芒,双手不停的在镜面轻画,缓缓思考着这个神秘的问题,就在她备感疑惑的时候答案终于浮现。
啊!四落!
那个能格出异常空间的残酷牢笼!一定是它没错!
如果是这样,那么………。
她站起身,长长的白袍拖地,就像一头筋疲力尽的兽,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门口的一干人而去。
“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对各位说明,请到客听去好吗?”
满面皱纹的脸庞看来憔悴不堪,彷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十岁似的,刖悠看着月桃当家呈载无限智慧的面容此刻却罩上深灰色的阴影,终于发觉事态严重。
所有人都就坐后,韩正倾首先开口,他先环伺众人一会后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
“是“四落”吗?婆婆。”
所有人顿时彷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攻击一般呈现短时间的沉寂,只有才学尚疏的刖悠不明所以的拉拉韩希勒的衣角。
“正是如此。”叹了好长一口气,婆婆按按隐隐作痛的额头,最近头疼的现象越来越频繁,她知道这是即将超过负荷的征兆,想必在过不久“水镜”的操作所有人就会置换了吧!
“小悠,你先出去一下好吗?”刘絮月站起身,示意小女儿暂时回避,脸上难得挂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是。”刖悠毫无反抗的离开座位,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也不想再去打扰成年咒师的谈话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必过不了多久她那个大嘴巴哥哥就会主动透露机密给她听了,何必急于一时?
-约莫一小时后-
“喂!哥哥。”等了好些时间,韩希勒终于从屋内出来,刖悠拉拉他的衣角开始一连串珠炮似的问题。
“你们到底在里面说些什么?“四落”是什么东西?姐呢?有没有找到?还有……”
“等一下等一下…”韩希勒阻止她像机关枪似问个不停的嘴巴,苦笑着与小妹一同坐在水泥石阶上眺望月桃家典雅的庭园。
“你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回答得出来嘛?一个一个慢慢问行不行?”
“那我先问你,姐呢?”
“没找到。”
“啥?”她想在她短短几十年的岁月里,这一刻的眼睛一定是睁最大的一次。
“没找到~~~。”韩希勒戏剧性的摊摊手,扭着腰缩到树荫下躲阳光。
“怎么会没找到?“水镜”不是什么都能看到的吗?”刖悠以嫌弃的眼光看着他闪避阳光的动作。
“你做什么?反正又晒不黑。”
干麻啊?
“我怕热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很“阴凉”的咒师……。”
“…………”刖悠一时语塞,差点忘了她这个哥哥是与奇异灵魂打交道的除魔专用咒师,理所当然为了缠绕在身边的“东西”必须缩到阴凉一点的地方。
“听婆婆说凌大概闯入被结界格出的另一个空间中了。”韩希勒摘下一片泛黄的枯叶,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
““四落”吗?”刖悠回头看着他沉默的眼睫,感到异常的气氛在周围流转。
“嗯。”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你怎么想像都想像不到的东西。”他捏碎脆弱的枯叶,任其飘落洒遍自己黑色长靴的鞋面,开始缓缓道出这个亘古流传却鲜少有人使用的结界架设方法。
“……总而言之,大致上“四落”就是类似这样的东西。”说着说着,韩希勒难得烦躁的翻找上衣口袋摸出一根被押扁的烟放到嘴边想抽两口解闷,却因为把打火机忘在屋内而作罢。
“…。没想到…这种结界还存在着。”刖悠睁大双眼看着阳光洒落泛黄草地的荒凉景象,不禁在内心感叹着。
随着时代的进步,咒师的世界里残酷诅咒与结界的使用率也越来越低,近几年更是呈现几乎没有的状态;不只是因为此类咒语“逆风”强大,也是因为牺牲人命当作祭品是非道德的行为,从前他们之所以狠得下心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两个字:信仰。
与其他有神有仙的宗教大不相同,不管是言家或是韩家,都是崇拜着自然界的神奇力量;然而,古时的信仰到了现今却未必受用,人的观念,思考角度与做法是会改变的,现在的他们选择杀伤力较小的咒语使用,不愿再去牺牲无辜的人命,那就像国家元首决定开始大战,牺牲的一定是无辜的士兵与人民,总结而言都是一件令人哀伤的事。
“但是,谁会架设这种结界呢?”她反问始终沉默不语的韩希勒。
“你想呢?”他回给她一个深思熟虑的视线,捏扁手中的最后一根烟。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啊!”刖悠了解到他话中的“他们”是指谁后,震惊的挺起腰杆。
“不过那只是推论,详细情行还不太清楚,必须要与这些年掌握言家行踪的冬家确定一下才行。”一想到万一凌落入言家的手中他就头痛,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
毕竟,从好久以前言家就恨死韩家的每一个人了,理由与原因早已不清楚,只知道言家立誓与韩家生世为敌,也因为如此才有“言狩”的出现;虽然在此之前言家就处处与韩家过意不去,不过大体而言造成这些小纷争的原因也还是那两个字:信仰。
他们咒师的信仰一直是自然界的力量,只是尊敬的方法不同,就像基督教内哄一般,原本相同的东西一分为二,言家是注重传统与礼法的“守言”派,韩家是相反包容新思想与宽容的“释灵”,但是即使有些小摩擦但倒也总是合作无间,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家正式交恶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虽然这事也不是个秘密,但是长年以来一直只有成年的咒师才有资格知道,他还记得“蜕礼”的时候他是受到多么大的惊吓,从此以后每分每秒似乎都背负着使命感,努力想弥补那个缺憾……
因为那个秘密,真的是太过于令人震慑了啊!
韩希勒正思索着,却被刖悠打断。
“哥。”她看着他沉默思考的面容,迟疑着该不该问。
“嗯?”他笑,耳边的七个耳环晃荡出银白的光辉。
“为什么我会跟韩家有血缘关系?”她明显地见到微笑迅速僵化在兄长脸上,形成不自然的线条。
“这也不稀奇啊!因为你是韩家某个人与普通人生出的小孩的小孩的小孩的孙子嘛!”韩希勒不自在的笑笑,摸摸她又黑又长的秀发,拍了拍裤子起身回到屋内。
“可是我觉得不是这样。”
在他即将跨入门监时刖悠笃定的开口,制止了他行进中的步伐。
“我总觉得事实真相不是这样。”
“小悠。”
韩希勒头也不回,只是保持着即将进门的姿势回答着,黑色的背影看来非比寻常的凝重。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可是…。。”刖悠还想辩解,却被韩希勒冷冷的声音打断。
“这件事。”他冷硬的说着,声音里听不见半点笑意。
“就谈到这里为止。”
“…………。”
刖悠凝视着他没入门口的身影,眼眶不自觉地蓄满泪水。
“可是…。我总觉得一开始的时候不是韩,而是…。。”
不是韩…是什么呢?
她怕那是…。
屋里,一黑一白,对峙着。
“这里好安静啊!”凌凝视着墙角漫出的深青色苔藓,颇为赞叹的轻声说着。
“你难道不会觉得死气沉沉没有活力吗?”他说着,眼角眯起一个笑。
指甲形状完美的手指缓缓拎起掉落一桌的夹竹桃花瓣,无意识的捏着,把玩着,看似平常的动作因为手中持有的异常物品及自身奇特的气质儿显得诡异莫名,凌看着他彷佛猫科动物不可思议中见协调的顺畅动作,不禁在心底默默为他叹息。
好漂亮…的一个人啊!
就像是……
“不会的。”凌摇摇头,带着笑意的视线飘向室外大片繁茂的毒林。
“虽然这里过于安静,但是还是有东西透着旺盛的生命力…”
“还是活着的啊!”她说着,彷佛一语双关般朝对桌的他投出另一个更为灿烂的笑。
“是吗?或许每个人想法都不同吧!我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正在死亡。”
他懒懒的扭了下脖子,伸手为两人冲了不知第几杯的红茶,身上的黑色衬衫正好与白皙的肌肤成对比,就像是随时会消失般透明,却又无比沉重。
“但是却也有不断的新生吧?”低垂眼睫,凌似乎意有所指的回答,接着站起身表示必须告辞。
“那么,非常谢谢你的招待,时候不早,我想我该回家了。”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感到内心的某个地方被扯动了,刺痛着她因长时间微笑而有点僵硬的脸颊。
“是吗?那么我送你到门口吧!”他说着,也跟着凌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顺手将一桌的碎花瓣收到一旁雕花柜子上罗列的红色玻璃瓶内。
类似这种收集花瓣的瓶子似乎随处可见,凌观察到这间房子里的装饰几乎都与夹竹桃及曼陀萝的图腾有关,颜色也是趋向花朵的自然色彩,室内与室外调和下来的结果是在室内待着也能感到置身花丛般的格格不入,就像是把白兔放在狮子笼中同样荒谬。
“因为,这房子没有我是无法出入的。”语毕,他当着凌略显震惊的脸扬扬细长的手臂。
“不管是指纹,角膜还是声纹,没有我,谁也无法开启这扇大门。”说着,他大踏步向前走,彷佛早已习惯这一切的异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在即将踏入屋外夕阳余晖的时候,凌终于忍不入脱口询问,眼里写满了疑惑与不安。
如果是言家的人,就用凝聚在左手三指的诅咒对付吧……
“你究竟在这里住了多久呢?”凌小心翼翼却异常冷静的问着,藏在身后的左手无名指,中指及食指紧紧依靠在一块,颤抖着凝聚起凌全身的力量。
“你说呢?”他头也不回,只能从声音中听出他嘴角不变的温暖微笑,但是凌非常确定此刻他的眼睛一定是深沉且冰冷的反射着太阳光,并且透着无所察觉的一抹哀伤。
“绝对超乎你的想像。”他略微回头,一闪及逝的美丽笑容打散了凌凝聚左手的诅咒。
漂亮的微笑,却透着冰冷的阴寒。
内心被微笑和声音牵引着,她放开手,任诅咒随风飞散。
直觉的认为,黑色的诅咒和夹竹桃的笑容不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是他。
凌低低应了声,沉默的跟在他后头走,心里却充塞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想法及无解的疑问;谜,就像条巨龙,紧闭晶亮的眼睛不肯开口。
到了门口,当他在她面前又将电影般的情节演练过一遍后,大门再度带着些微的吱嘎声缓缓开启,连接现实世界的门扉后是踏实的柏油路,凌不知为何竟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道了声再见,整整手中成堆的报告,微笑着跨出监狱栏杆似的大门,伫立在门外对他挥着手,装饰着曼陀螺图腾的大门就慢慢将他俩隔开,带着一种沉默的无情。
就在大门即将密合时,他突然开口了。
“你知道被困在笼中的兽吗?”据说是姓颜的他看着听说是姓寒的她若有所思的泛起一个浅笑,牵动眼睛周围的细小皱纹,在阳光的斜射下更显得虚幻飘邈。
“我就是。”
凌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瞳孔,深切感到内心某个地方正颤巍巍的崩塌着,在强风中努力睁大的眼里映出他彷佛是永恒的一幕,深深地…烙印在她心灵深处。
背景在燃烧着吧?金色的余晖洒落在他的发上变成了褐色,她见到他的生命在燃烧,以一种绝望的方式。
美丽的笑容,却像夹竹桃花一样带着毒辣的死亡,她发现从开始到结束,他的眼睛没有一刻是真正微笑的,甚至带着虚空的自暴自弃。
真的是……
好漂亮的一个人啊!
只不过……
就像安静的夹竹桃一般,透着死去的生命力。
就像一出生被宣判死刑的病人,有着病态的悲观。
就像穷途末路的太阳般,默默的燃烧着冰冷的青色火焰。
青色的,冰冷的,毫无温度的零度火焰,安静地啃噬着放弃挣扎的祭品。
“决定要动用“源”吗?”男人还是不安地怀疑,重新将写满咒文的绷带紧紧缠绕于双手臂上。
“心意已决。”抽烟的男人瞬间将烟熄灭,没人见到他是如何办到的,只知道阴暗的房中忽然少了燃烧烟草的火光,徒留一室的烟味。
“但是,光是我们是无法决定任何事的。”长发掩面的女子阴沉沉的开口,明亮的眼睛在她脸上却令人不寒而栗。
“必须请教当家。”戴着眼部遮罩的短发女子捏捏耳垂上成串的黑色耳环,毫无表情的开口。
“就算你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一位我们也不可能依照你的命令贸然行事。”她说着,翻弄眼罩露出里边呈现青色且血管突出的肌肤,就像是中毒般令人不敢直视。
“这我当然了解。”男人不着痕迹的带过严肃问题,灰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年轻的脸,没有皱纹却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会向当家呈报,反正决定权一直是他们的。”带着苦意的话语就像是不平的埋怨,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认命。
“毕竟我们谁也离不开。”
“现在想想,从出生到现在我们就一直承担着那个“东西”啊!”
双手缠满绷带的男子笑着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是这间房间里唯一一个笑得出来的。
“怎么逃也逃不开那个联系。”女子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眼罩下逐渐腐烂的右眼,放弃挣扎的嗓音无比冰冷。
“怎么杀都杀不死…那个家伙。”另一个女人仰起脸,双眼无焦距地瞪视窗外金色的天空,颤抖的双手上满布细碎的刀痕。
“明明还未走到生命的终点,却已经清楚地看见死亡的影子。”男人再度点起烟,同样也是没人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只见他指间忽然又夹着新点燃的白色香烟,灰白的头发与疲惫的脸一同被刺鼻的气味燻得模糊遥远。
最后,房里只剩下此起彼落的低语。
“反正谁也不可能单独得到幸福。”
“没错,谁也不能…”
“谁也无法…”
“谁也没有力量…”
“谁也无法逃脱…”
无法……跳脱这个歪曲的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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