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张面具，除少年外的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魔心佛陀的瞳孔一瞬间缩小了很多，缓缓收回降魔杵道：“想不到，杀手榜排名第二，从出道以来大大小小共接手一百七十二个任务却无一失手的鬼面残刀，竟是个弱冠少年，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是，阁下真的以为，阁下面子已经大到让贫僧非给不可的地步？”

说话间，魔心佛陀已悄然退后数步，与卓慕风拉开些距离。

与一名杀手距离太近绝对不会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特别是一个从未失手的超级杀手。

戴上面具的卓慕风声音中似也多了几分清冷：“晚辈当然不会这么想，但是，晚辈相信，加上在场诸位的面子，一定够了。”

魔心佛陀看了看手上锦盒，又环视了众人一眼，冷笑道：“有时候，敌人的面子，的确比朋友更大，不过可惜，贫僧行走江湖二十余年，还从未给过任何人面子，今天也不例外！”

说着抡起手上降魔杵重重在地上一顿，引得地面一阵颤抖：“小辈，吃佛爷一杵！”

嘴上如是说，身形却突然向后飞射而去，“轰隆”一声撞碎木门，冲出酒馆。

卓慕风嘴角一阵抽搐，众人皆为之一怔，付东阳沉声道：“前盟主的遗物，绝不能落到此等邪魔歪道手中，我们追！”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施展轻功冲了出去，少年失望地望着远去众人，摇头道：“我打不过他，钱只好以后再还了。”

卓慕风心中一阵唏嘘，怪不得这么多顶尖势力会被吸引来，甚至天榜第七的魔心佛陀为了它连脸都不要了，原来，它竟是传说中的那件东西。

二十年来，武林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上界武林盟主卓群的灭门惨案，起因是因为他得到了殒落于数十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诛天”的武功秘籍，而这本给卓群带来灭门之祸的秘籍却依旧不知所踪，只有一件据说是记录了秘籍线索的“东西”流落于江湖，这件“东西”不但标记了秘籍所在，更有一张前朝皇室宝藏的藏宝图，得到这件“东西”，不但可问鼎武林至尊，更可以富甲天下。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没有哪一个习武之人不希望攀上武学巅峰，睥睨群雄，而闯荡江湖，刀口舔血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财富与地位，故而，天下无敌，富可敌国，这几个字对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只是，卓慕风却对那件传说中的东西提不起一丝兴趣。

因为，他从不追求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上任盟主死之前，的确是将一件物品流落在江湖之上，但绝不是什么秘籍和宝藏的线索，而是一件能够给任何人带来灭顶之灾的不祥之物，这一点，卓慕风最是清楚。

说书的老叟依旧静静地站在角落，见众人皆已散去，叹口气道：“唉……今天又没赏钱了。”

说罢便欲离去，卓慕风见这老叟方才见少年和魔心佛陀杀人却一直面不改色，想必也不是个寻常人物，便拱手道：“老先生留步，晚生对您刚才书中内容颇感兴趣，不如老先生说完再走，些许散碎银两，权当请老先生喝杯酒水。”

说着抛过去一只十两的银锭，老叟见状立即两眼放光，揣起银锭，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呵呵，好好，那小老儿便继续了，方才说到了哪里……”

卓慕风漫不经心地听着这早已听过无数遍的段子，边与少年闲聊边观察着老叟，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一丝世外高人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好把注意力全部转到少年身上。

“还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少年失笑道：“你这人真是有趣，刚刚那人问我时，我不是已经回答了么，怎的这么快便忘记了？”

卓慕风回忆了下方才场景，恍然道：“哦，原来莫问二字便是少侠名讳，少侠如此年轻，便在武学上有如此造诣，实在叫在下佩服得紧。”

莫问皱眉道：“你是说，我武功很高么？”

卓慕风笑着点点头：“能将横行东湖十数年的阴山六鬼老大秦广一剑封喉，恐怕以少侠剑法，在武林天榜上亦可占据一席之地。”

莫问又问道：“那，我能不能挣到很多银子？”

卓慕风不禁好奇，眼前这武功高强的少年剑客为何对这黄白之物如此看重，莫问似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是这样的……”

原因简单得令卓慕风有些惊讶，拒莫问所讲，他是一名孤儿，被一个连他都不知道名字的老人收养在一个小镇之中，并传授武功，他喜欢上了镇上一个很美的姑娘，而这姑娘，最喜欢的便是钱，他向姑娘表白，姑娘告诉他，如果他有三十万两银子，便嫁给他，而他的师父曾经向他讲起许多江湖的传说，所以他决定，离开小镇，闯荡江湖，用自己一身武功和青春来换取这三十万两银子。

卓慕风想告诉他，以他的武功，想挣到三十万两银子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比如像自己一样去做杀手。

但卓慕风却不希望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他身上，似乎带着数年前自己的影子。

江湖，一个承载了无数年轻人梦想的地方。

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梦，从这里开始，亦从这里结束。

江湖，也会带给人无数的梦，有美梦，也有噩梦。

莫问有一身好武功，这是行走江湖必须的，但是，武功并不是一切。

否则，二十年前的武林盟主，也是当时的天榜第一高手卓群便不会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老叟已将故事讲至结尾处：“年幼的儿子被浑身浴血的管家抱在怀中杀出重围，卓盟主最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卓慕风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这个故事，以前所流传的结尾，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世人皆以为盟主全家无一幸免……

老叟的故事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盟主的故人们驰援来迟，唯一能做的，便是为盟主一家收尸，却不想，竟在盟主尸身的手上发现一件东西，一件能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

卓慕风霍然起身：“是什么东西？”

老叟似被吓了一跳，拍了拍心脏抱怨道：“老朽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段子，也不过是老朽在市井之中听来而已，老朽不过是个行江就木的普通人，怎么能够知晓此等无头公案的线索？少侠莫要当真，这只是说书而已，谢少侠赏赐，老朽告退！”

但老叟闪躲的眼神却让卓慕风相信，他绝对是在说谎！

“前辈留步！”

卓慕风正欲上前阻拦，老叟脚下迈出一步，人却已在酒馆门口处，卓慕风大骇，忙施展身法追上去，正在装门的酒馆掌柜有气无力道：“别追了，已经远了。”

卓慕风停下脚步，因为他知道，他追不上了。

人们都以为，鬼面残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杀人。

只有卓慕风自己才清楚，自己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跑路。

若想成功跑路，高超的轻功是必须的，卓慕风也一直对自己的轻功比较有信心。

但是此刻，他追到酒馆门口之时，老叟人已经在五丈开外。

拥有如此卓绝轻功的，整个武林之中，只有一个人，而且，是早已消失了二十年的人。

卓慕风有理由相信，老叟今天的话是故意讲给他听的。

但他想不出对方的目的。

他相信，当年的凶手不可能一丝线索都不留下。

他还相信，自己父亲正是因为知晓凶手的身份，才会留下遗言说让自己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只是他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势力竟强横到如此程度，竟让昔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势力亦属江湖顶尖的父亲连报仇的念头都不敢有。

当年救出自己的老管家一直不肯向自己透露任何消息，数年来，自己一直明查暗访，却未能寻得任何蛛丝马迹，好不容易今日听到一点虚无缥缈的线索，却又无法抓住，卓慕风不由一阵心烦意乱。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能为父报仇，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卓慕风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杀手榜上排名第二，而且出道以来从未失手。

除了高深的武功，他更有过人的头脑。

既然有线索出现，就一定要顺着追查下去，说书的老叟明显是故意说给他听，卓慕风不会认为对方是闲得无聊，所以，即使自己不去找他，他也会再找上自己。

望向身边的莫问，卓慕风竟生出些许恻隐之心，他忽然想到，武功高强的人，除了做杀手，还有一个职业也是可以很快挣到钱的。

“莫少侠，你可愿意做我的保镖？我会付给你绝对让你满意的价钱。”

莫问眼睛一亮：“多少？”

卓慕风笑道：“每天一百两，而且日常的消费全由我包，这样，少侠只需三年不到便可凑足三十万两。”

这个价钱，绝对称得上慷慨，每天一百两，足够天榜一些独行高手动心了。

莫问听罢想也不想便点头：“成交！”

见莫问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卓慕风心下也颇为欣喜，依莫问的武功，日后定然能成为他身边一大助力，起身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莫问道：“既然如此，我便些付些订金好了，这里是一万两，少侠收好，掌柜，结帐！”

数日后。

青州城西五十里的一座无名小镇。

“这里，便是卓大哥的家？”

望着眼前这两间毫不起眼的茅草屋，莫问一脸惊讶。

数日的相处，两人已经熟络不少，抛却了虚伪的客套，以兄弟相称，而莫问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平日里总是一掷千金的卓慕风，其居所竟然如此简陋，这里怎么看也不像天下第二杀手该住的地方。

卓慕风笑而不语，推开柴门，向前走了两步，脸色突然一变。

莫问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尸臭钻入鼻中，卓慕风心头涌起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