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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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主政平城九

重伤初愈后的洪征明,在失去妻子和众多战友的痛苦中变得异常多疑和敏感,并且有了酗酒的毛病,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要把自己灌醉了才能入睡。他曾带领军管会各部门人员来到三道湾,亲自祭奠两月前在与土匪作战中牺牲的战士和民兵,也将失去双亲的达玛带走收养,但这些都没能冲淡剿匪失利带给他的折磨,直到接到军区的命令,让全团集体转业,成立县政府,他和白忠发被任命为平城的正、副县长,他心头的这些折磨才减轻了一点。作为平城县的第一任行政长官,洪征明重又捡起了自己的充实和自信。他整天地打电话安排督促工作,没时没刻地挎着枪下乡去检查各地的工作,他为自己配备了四个通信员,让他们分头和各个乡长联系,根据各地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决定让他们引导农民种什么作物,哪个山梁要修梯田、哪儿需要建渠引水,都要亲自去实地查看,就连寄养在县里刚办起来的托儿所里的洪启志和达玛,他都很少去照顾,好像忘记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安禾牺牲后的这三年里,他总是回想起那晚在三道湾的战斗。夜晚躺在床上仔细回忆那起那晚的战斗,就着大口的酒细细地咂摸着从开始到结束的每一个细节和每个人,但最终也只是晃晃喝空了的酒瓶,怀着无奈的心情睡去。他曾暗地里派人到军区查过邹英的档案,也派人到邹英老家外调,都没得到一点能证实他怀疑的信息。这期间也有人做他的工作,让他和邹英结婚,说邹英都快四十了也是一个人过,你又没了老婆,都是革命同志,干脆搭个伙一起过吧。这样的建议让他非常恼火,他沉下脸臭骂做他工作的人,让他以后不能再提这样的话题。当然他也没忘记被土匪毒杀的老参谋长,派人去四川老家接回了老参谋长的老婆和五岁的儿子,将老参谋长的老婆安排在县城的被服厂工作。主政平城的洪征明此时完全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怀着美好的向往和期盼走村入户,访贫问苦,穿梭在平城的山山水水间,以他的思想和行动指导生产,期许全县的农业有个好收成,每家每户都能吃上饭,不再让自己对年少时生活的怀念变成一种遥远的、陌生的东西。野狼沟牧场是他每年都要去的一个地方。这里是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小山村,距县城有两百多里路,每年山花烂漫的时节,洪征明就带着枪和通信员一起骑马去这里,马鞍上的帆布褡裢里一边装着馒头和水壶,一边装着一张牛皮和军用棉被,这也是洪征明这些年来习惯了的行囊,只要出门下乡他总要带上。“县长,我们还去野狼沟吗?”在他骑马上路时通信员习惯地问。“那还用说,去!”“狼不都是野的吗?怎么还叫野狼沟,直接叫狼沟不就得了?”通讯员有时这样问他。“历史的遗迹总是要追寻的,这么叫也是为了尊重历史吧。”洪征明望着远方说。“历史?今晚我们住哪儿?”通信员问。“我说你呀,刚出门就想到住了,是不是受不了这苦啊?先去牛家堡,看看那儿的庄稼长势怎么样,然后去黄草滩,再去野狼沟牧场,回来时再看东沟寺的喇嘛们,记住了?走!”说着就两腿一夹,那马一下子蹿了出去。到牛家堡乡时天已晌午,洪征明远远的跳下马来,给马套上了嘴套,然后牵着马沿着地埂边走边看。农田里劳动的人们一看来了两个骑马的人,腰间还挎着枪,一时觉得惊奇,急忙飞跑去报告队长,不一会儿,生产队长带着两三个人气喘吁吁地来到洪征明面前。不等队长开口,洪征明就问:“你是队长?”队长没答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我是县长洪征明。庄稼怎么让你们种成这个球样了?嗯?你们看看,这都几月了,还是这么高,是肥不够还是地不好?这是庄稼吗?还不如人的头发,能打出粮食来吗?”洪征明拔起几根麦苗对队长训斥道。“这这……,这是今年没有粪,肥料不足,……”队长说着就使眼色让人去请乡长。“胡说,这一片地去年也是种的小麦吧,今年为什么不倒茬就又种上了?我看还是懒。这里地势平坦,好受苦,是不是?今天我也不批评你,但你一定要记住了,明年还要这么糊弄,我就让你这个不抓生产的人蹲班房去!”洪征明说完,又向另一块油菜地。看着满眼金黄的油菜花,洪征明伏下身,把头埋进花中,深吸一口:“好哪,今年的油菜看来有个好收成了!”他又转头对队长说:“明年这里种麦子,要倒茬。别以为我不种稼就什么也不懂,我也是农民出身,这倒茬是有道理的,能节省肥料。好好抓田间管理,不能糊弄!”这时,有一个人打马从地头跑了过来。洪征明看见,老远就大喝一声:“下来!”那人应声而落,惹得一阵笑声。“是乡长来了。”队长说。“我认得。”洪征明说。洪征明叉着腰,望着乡长狼狈地牵着马走过来:“你骑马威风啊!你知不知道踩坏了庄稼!”乡长不敢吱声,只是跟着洪征明在田埂上走。“作为干部,要什么事都放在自己心上,群众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我们是党的干部,不是封建社会的老爷,不能整天一幅官僚样,走到哪都摆那个谱!那样只会让群众反感。心中要时时装着群众,记挂着群众。”走到一片豌豆地时,洪征明被眼前这一片绿油油的景色吸引住了,放眼望去,那豆秧上盛开的紫色的小花像繁星一样点缀在田间,一派生机盎然,那豆秧就那么傲然地扎在土地上,随风轻轻地揺动着身姿,像是展示给人看。洪征明不由得弯下身来,手扶着豆秧露出笑容:“好啊,好啊!都要把庄稼种成这个样子,我们就不愁什么了!去年结几层豆角?”“六层。”乡长细声地说。“大声点嘛,我批评你你就像贼把气给偷了!好了,我不批评你了,现在我表扬你!这油菜、豌豆种得都很好,结六层豆角,很不错!我小时候,那豌豆能结三层已经很不错了,产量很低啊!到估产的时候我还会来,那时我组织别的乡首先来你这儿看,让他们学习你!”洪征明随手揪下一只豆角放进嘴里,“甜!不错!通信员,摘点豆角放褡裢里带着。洋芋怎么样,走,看看去!”通信员还没伸手,队长已经麻利地下地摘起了豆角往洪征明马背上的褡裢里塞。洪征明用眼角扫了一下说:“行了,行了,少摘点,我这是带给别人的,那儿人没见过。”洋芋地里一垄一垄的洋芋秧苗长得更壮实,墨绿的秧苗长得比拇指还粗,正是开花的时候,秧苗上面顶着一嘟噜一嘟噜的小白花,同样是那样傲然地向人展示着它生命力的旺盛。这时乡长在洪征明脸上看到的却是一份眉头紧锁的表情,并且那嘴唇也鼓了起来。乡长一时不知做错了什么,惶惶不安地看着洪征明。洪征明缓缓地扭过头来,问他:“知道又错在什么地方了吗?”“不不,不知道!”乡长怯怯地说。“好,那我不问你了。先免了你这个乡长再说。这样吧,我看你对种庄稼真是一窍不通,这样会害了群众的。你是那个游书尧?”洪征明说。“是。”乡长说。“哪儿的人?”洪征明问。“安徽灵璧。”游书尧回答。“今年多大了?”洪征明又问到。“二十七。”游书尧回答。“怎么到这儿的?”洪征明又问到。“土改的时候分到这儿的。”游书尧回答。“大学生?”洪征明又问道。“是,四七年清华毕业,学水利的,毕业后就参了军,在太行参的军。”游书尧回答。洪征明听游书尧这样回答,一下子伸出双手握住游书尧的手:“哦,那我更应该免你这个乡长了!现在我宣布,一个星期后你到县政府报道,我另行安排你的工作,这几天你先在这儿管好了。好了,我不批评你了,对不起。”说着席地而坐,让通信员从褡裢中拿出馒头和水壶开吃。“你是我县的第一个大学生啊!这可了不得,留着你有大用处!现在我告诉你错在哪儿了。你看,这洋芋啊,不能让它开花,开花会把养份都长到花上去,这样就白白消耗了养份,影响底下结洋芋,不信你看,那花开过后都会在秧上面结出一个一个绿蛋蛋来,那又不能吃不能用的。明白了吗?”“哎呀,洪县长,没看出来,你还懂这些!”游书尧说。“队长,快组织人去掐花!”“这就对了!”洪征明笑了笑,拍拍游书尧的肩,三口两口啃完两个馒头,起身向大路走去。“洪县长,今晚住到乡里吧。给我们上上课。”游书尧说。“不啦!我还在明天赶到野狼沟呢。走!”说完,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疾驰而去。游书尧一个立定,给洪征明的背影敬了个军礼。天黑透的时候,洪征明和通信员来到了青峰岭,看着眼前依稀能辩认出的小路,洪征明和通信员都下马牵着马摸黑赶路。枝丫茂密的大松树直愣愣地立在山坡上,像是要兜头压过来,松涛声阵阵地低吼着,林间不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让人浑身发冷,通信员四处张望,不由得将手伸向腰间的枪套。“害怕了?”洪征明说。“没,没……,没有。”通信员回答说。

“在691团的时候,你就是我的警卫员,什么阵势没见过,现在都大小伙子了,肯定不会怕。对吧?”洪征明安慰通信员说。“是,首长。”通信员说。“翻过这座岭啊,就到了野狼沟牧场地界了,那儿有我一个好朋友,他老婆去年救过我一命。他叫李阿良,是上海人,是那儿的兽医,也给人看病。那里没有医生,所以他很受人敬重。她老婆可是个地道的藏民,会用藏医给人治病,要不是他们两口子,那次的感冒可就要了我的命哟。”洪征明说着长叹了一口。“县长,那儿有灯光。”通信员指着远处的一点光亮说。“怎么,累了?那我们就去那儿投宿吧。”洪征明说。“县长,你刚才说的他们怎么救的你,就当讲故事吧。说说让我听听。”通信员追问。“唉,那是去年冬天我和农牧科的两个人一起去牧场查看灾情,连着下了两场大雪,牲口死了不少,我们骑马走了三天才到了那里,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结果得了重感冒,到牧场后睡了一觉就起不了身了,浑身发抖,高烧不退。李阿良给我吃了些药也没起作用,依然高烧。后来就昏迷了,李阿良说人不行了。这可把和我一起去的农牧科的同志们吓坏了。最后还是李阿良的这个藏族老婆叫拉则的,用她的方法治好了我。”洪征明笑着说。“什么方法?”通信员着急地问。“你听我慢慢说。她的那种方法不用药,很神奇,有一种神秘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但就是有奇效。她先用一根皮条勒紧我的脑门,让人缓缓地搓我的额头,然后在手心里放上她们当地产的花椒轻轻地揉搓,至搓到手心冒汗了,再用细麻绳扎紧我的十个手指,扎破我的手指放血。”洪征明继续说。“放血?这就好了?那可能是花椒起的作用吧?”通信员说。“不。这也没见效。我还是昏迷。这个拉则啊,一看我快不行了,就让人脱光我的衣服,让人杀了一只大羯羊,用最快的速度趁热把羊皮扒下来,在羊皮上喷上烧酒,就那么湿漉漉地裹在我身上,然后压上厚棉被捂出一身汗,这就好了!”洪征明说完,双手一摊。“这么神奇啊!”通信员半信半疑地说。两人就这么说着,从山梁走到了谷底。这时他们才发现远处的那灯光早已熄灭多时看不到了。“哎呀,这赶路啊,有人说说笑笑就是不知不觉赶不少路程啊。这样吧,那儿是个小寺院,住着几个老喇嘛,人家都熄灯了,我们就不打搅人家了。今天就天当被子地当床,在这儿睡了。”洪征明说着用脚跺了跺地。“又像打仗那会儿了。”通信员笑笑,就去解下马鞍,在马缰绳上接上一根长绳将马锚在地上,从褡裢中拿出两张牛皮铺好,席地而睡。这是洪征明这些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自从土匪陈书魁被活捉,剿匪任务做了移交后,他的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有了一些松驰。在这荒郊野外,地上铺一张防潮的牛皮,然后和衣而卧,一觉睡到天明,任凭山林中的露水打湿自己的面庞,心中却充满了惬意。山林中渐渐多起来的光亮唤醒了沉睡一夜的洪征明,这时的他丝毫没有想动动身体哪怕是伸个懒腰的想法,而是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山梁上那哨兵一样挺立的树身,直看得那树身被霞光改变了颜色,然后才收回目光,将目光移到了眼前的草叶上,看那一颗颗晶莹的露珠,看着它们从压得草叶直不起身来一直到顺着草叶往下滑,最后滑落到地上,忽地一下渗入到土里,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草叶也像弹簧一样地直立起来。洪征明不由得咧嘴一笑,口水不由地从嘴角流出来,从被子里抽出手抹一下嘴角,脸上随即涌上了恼怒的神情,他看了看手,又无奈地从被窝里抽出另一只手来,盯着看了看,摊开双手搓了搓脸:“唉,流什么口水!起床!”中午的时候,洪征明赶到了野狼沟牧场,拉则老远看到他就双手合在胸前向他施礼:“洪县长好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身体还好吗?”洪征明急忙大步上前握住拉则的手说:“谢谢你救了我,我来看看你们,阿良好吗?”“好好,都好,都好!”拉则一边说着一边将他们请进帐篷里。“孩子呢?”洪征明这样问着,又急忙回头对通信员说:“把从牛家堡摘的那些豆角拿出来,那是给孩子的。”拉则赶忙拿来一只大碗将豆角盛起来:“我们这儿气候冷凉,大庄稼没法种,这豆角可是见不着的稀罕东西。”“老李呢?”洪征明问。“去场部开会去了。”拉则说着,就动手给洪征明和通信员煮茶喝。“拉则同志,别麻烦了,我是顺道看看你和老李,现在我们就去场部。”看着拉则手脚麻利地忙活开来,洪征明有点不好意思了,马上催促通信员离开了拉则家的帐蓬。野狼沟牧场场部在一片大草甸子上,夯筑起的低矮围墙围着一排土坯房,一大间土坯房大敞着屋门,里面激烈的争论声从远处就能听得真真切切。洪征明支棱着耳朵仔细地辨别着那最高的嗓门是谁,悄悄地走进屋子,坐在一只长条凳上坐掏出笔记本记录。满屋子的人正在激烈争论,谁也没有在意他。野狼沟牧场去年遭受了雪灾,牲畜饿死不少,损失惨重,由于没有储存足够的草料,今春牲畜过不了春乏关,又死了不少。听了一会,洪征明大意明白这是他们在要不要青储干草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于是他站起来,大声说:“干草一定要储!”大家被这一声凌然的声音惊得回头张望,有几个人认出了他,喊道:“县长!”“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事来的,去年受了那么大的损失,今年还不弥补?亡羊补牢你们懂不懂?我们现在什么都缺,山那边的川里旱得厉害,庄稼像黄毛,只有三道湾那个国营农场和牛家堡两地的庄稼像个样。同志们,今年的生产形势依然很严峻啊,比去年好不了多少,农业生产上不去,牧业总能做出点名堂来吧!我为什么每年都要来这里一趟,不来不行啊,同志们,我放不下心啊,野狼沟海拔高,气候冷,不适合种庄稼,但养牛养马养羊那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啊。水草丰茂,草原广阔,这么好的地方不发展畜牧还干什么呢?所以我认定了,我们平城啊,就要把野狼沟作为一个畜牧业发展的先导力量。我想好了,也和县上其他领导还有农牧局的同志们商量过,野狼沟的发展就是要一门心思把畜产量搞上去。今年的统购任务一定要完成,而且要超额完成。可是我们去年牲畜死的多,缺口大,困难多,那怎么办?”洪征明点了支烟继续说。“我想好了,养猪!”“养猪?”大家莫明其妙地互相对视。“对,养猪。别以为发展畜牧业就是养牛养羊,养猪养鸡也要算里面。这里远离乡镇,传染病少,这对养牲畜是有好处的。你们刚才有人说今年牲畜少,种的青稞、大麦要长成熟了收粮食,这个想法我不赞成。你这里有几亩地?就全部那些地收的粮食连自己都不够吃,还不如全都做了饲料,做饲料和打粮食哪个多啊?这个账你们是会算的。只要把草料的问题解决了,其他都好办。仔猪的事我来解决,我从全县各地给你们调种猪、半大猪让你们来养,猪圈就由你们自己在山坡上挖窑洞,牧场十三个生产队,每个队要挖十个,每个窑洞放十头猪,这样一千多头猪不就有了,养猪见效快,半年就能卖了,那些半大猪在你这儿养到年底,完个统购任务没问题吧?啊?“当然,我还要你们在这里养鸡,让鸡在山里刨食吃,每个队也要养个两三百只。不过鸡的问题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自己从各处去买来养。当然,你们也不要太乐观,现在是六月,等上冻还要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里时间是很紧的,你们还必须开荒种地,种什么?种生长期最短的燕麦。三个月内,燕麦长成熟是没问题的,但我不让你们让它长成熟,结了籽就收,青储!”“好!洪县长,你真让我们开窍了。”牧场场长齐大伦站起身来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洪征明的话,照亮了大家的心,他们忘了早晨来开会的目的,现在一散会,大家都兴高采烈地骑马回往回赶,生怕洪征明的这一番点化和开导在自己的迟缓中溜走。洪征明望着他们的身影,回头看看李阿良,拍拍他的肩,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牧场场长齐大伦领着洪征明到各处查看,仔细地汇报着各种牲畜的存栏数,还偷偷地让炊事员杀了一只羊煮了,想热情地招呼洪征明这位远道而来的县长。当炊事员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端上桌后,洪征明一看,脸色大变,有力地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大叫:“齐大伦!”齐大伦一个立正,笔直地站立起来。“这怎么回事!”洪征明指着羊肉厉声喝问。齐大伦知道自己的热情闯了祸,吓得不敢吱声。“说,这羊肉哪来的?啊?”洪征明拍着桌子吼叫起来。“县长,县……长,你听我说,这……,你远道来这里,不容易……”齐大伦语无伦次地说。“你是场长就能这样?你知道吗,现在国家多么困难,群众多么困难,我们现在多么需要多一些牲畜,啊?你有什么资格浪费大家的财产?啊?你这是犯罪!齐大伦,我告诉你,就今天这件事,你不要认为是小事,你要在党员会上做检讨!我要处分你!通信员,备马,走!”临出门时他又回过头来对李阿良说:“李医生,把这些肉去分给那些困难群众。”洪征明的震怒也吓着了通信员,没想到就为了吃羊肉,县长竟然发这么大的火。而当他看到县长在东沟寺见着那十多个喇嘛,双手合在胸前一幅极度虔诚的样子,又让通信员更不能理解,他那么大的火气在这些喇嘛面前怎么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洪征明回到县里马上召开党员干部会议,通报了他下乡检查工作的情况,并将游书尧调任县水利局局长,当然也处分了野狼沟牧场场长齐大伦。齐大伦在接到处分决定的当天躺在床上狠劲地抽烟,心想自己一片好心遭他的痛斥不算,还要让他在全县丢脸。这是他怎么也接受不了的,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自己争回这个面子。白忠发也曾对洪征明说他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洪征明就说这就是腐败,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这样,那以后再好点了那还了得,像齐大伦这样做就应该处分。并且县里的其他同志们也这么认为,白忠发就没再说什么。时间像流水一般在他的忙碌中一天天地流走,平城县工委也改成了平城县委员会,洪征明改任第一任书记,白忠发改任县长。脱下军装的洪征明对军装总有些恋恋不舍,就保留了那顶带有他军人荣誉的军帽,除了睡觉总是把那顶帽子戴在头上,这也成了他的一个标志。七月里天正热的那时,肃清运动又让洪征明兴奋起来。他给白忠发看刚收到的文件,然后神秘地说:“老白啊,看来我们剿匪的斗争能在这次划上一个句号了!”白忠发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盯着他。“全国各地已陆续开展了肃清运动,这对于我们边远地区的肃清是一个极大的帮助。从转入剿匪的第一天起,我们这仗就打得窝窝囊囊的,土匪在暗处,我们总是被动,要是有一次全国性的大的运动,那些隐藏得很深的敌人就会暴露出来,就像拧毛巾一样,把这些水份拧出来,有些疑难案件也就能搞清楚了!”洪征明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你这是若有所指啊!你呀,就是个好战分子!”白忠发扔给他一支烟,装作轻蔑地说。“不,老白,有几个人我一直怀疑。第一个就是邹英。”洪征明说。白忠发依旧不吱声,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我曾经暗地派人外调,她说她的老家是江西修水,可是我们在修水没找到她的任何资料。这样,她现在档案里的内容就让人怀疑,并且她所说的那些证明人也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为什么要瞎编,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她现在都四十了,为何还不结婚。”“那不是人家在等你吗?人家暗恋你!”白忠发开玩笑说。“还给我打黑枪呢!还暗恋!”洪征明严肃地说。“黑枪?”白忠发一惊,将烟头摁灭。“你给我仔细听好了。那天晚上在三道湾,军管会的男同志都和警卫班战士一齐出去参加战斗了,我家那屋里只剩下七个人,当然我是说大人,我儿子不算。我和两个警卫员守正门,邹英带着两个女同志守后窗。安禾护着我儿子在给我装子弹。土匪多,混战中我的一名警卫员先负伤倒下,这样我们战斗的还有五个人吧。我用步枪来回在屋子里转悠向屋顶开枪,那时满屋子都是灰尘,谁都看不见谁。我冲到院子里向房顶上的土匪开枪时,另一个警卫员也冲了出来,结果我和警卫员先后中枪,屋里的三个女同志都牺牲了,只有邹英受了轻伤,而且是左肩头中枪。我认为这是苦肉计。这是第三点。”洪征明说完又点一支烟。白忠发一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天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当他带人一阵猛攻冲到洪征明家老屋大门外时,那些土匪稍做抵抗就被缴了械,而屋里也早没了枪声。土匪们的枪支都很陈旧,甚至还有火枪,而从洪征明和警卫员身体内取出的子弹却是手枪子弹。安禾和另外牺牲的两名同志,因为当时已死亡就没从身体内取出子弹。看来这是个很让人起疑的地方。想到这儿,他说:“第四点,子弹。”洪征明笑了笑,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摊开在桌上:“三颗,我和警卫员共三颗,我一颗,警卫员两颗,都打进后背!”他狡黠地笑了笑接着说,“老白,借着这次肃清,我们发动群众,深挖这些人的时候到了!”“好!我们安排公安局和武装部来抓这件事,你我和以前军管会的同志暂时不要参与。”白忠发说。“还有,你得派人去好好查查东沟寺的那几个喇嘛。”洪征明说。随着发动动员,一场声势浩大的肃清运动就此在平城县全境展开,一些潜伏下来的间谍、特务、汉奸、反动会道门首领、土匪等,都在这次大肃反中被深挖了出来。平城的肃清运动也在半年后随着邹英的落网而掀起了一次高潮。有一天,县邮政局的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对各地的汇款单逐一登记时,一张上海来的汇款单将她吓了一跳,这张汇款单的金额竟然高达一万元。她当即向局长做了汇报,局长觉得有问题,就亲自带着这张汇款单找公安局长刘尚义报告。刘尚义也觉得这一万元汇款问题严重,就和邮政局长一起去见白忠发。白忠发看了看汇款单,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老洪这个猴精说得没错!暗地里调查一下收款人高明山,汇款先别通知他,再观察几天,不要走漏风声。”洪征明得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肃清的压力会迫使他们狗急跳墙啊!全国都在肃清,敌人藏不住了,这一万块钱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活动经费!妈的,一万块啊,顶我八十年的工资啊!终于能抓住大鱼了!老白,你看着,我们平城肯定有大鱼!”很快,从上海公安局发来电报,查明这一万块是从香港汇来的。于是刘尚义将这个叫高明山的物资局干部请进了公安局,轻轻地将汇款单放在了他手中:“解释一下!”高明山扫了一眼汇款单,脑门上就不停地渗出汗来。那些曾经和邹英筹划过的事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闪现出来,他想起了自己在平城胆战心惊的那些狼狈日子,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就像一条狗一样在夹缝中生活着,现在让人揪出来也好,总算能让自己卸下心头的包袱。于是很坦然地供出自己和邹英都是解放前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正伺机与其他地方潜伏的特务搞串联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暴动。他们受一名叫“老狼”的人领导,这个人是现在是东沟寺的喇嘛。洪征明和白忠发得到这个情况后会心一笑,马上派人到东沟寺抓捕“老狼”。洪征明和和白忠发一起参加了公安局长刘尚义对邹英的审问。邹英被戴着手铐押进审讯室时神情木然,一言不发。洪征明咬着牙紧紧地盯着邹英,没料到邹英会隐藏得这么深。“邹英!我们带你到这个地方,你明白为什么吗?”白忠发先开口了。邹英耷拉着眼皮任凭他们发问,就是不开口,僵持了一阵,刘尚义觉得今天也问不出什么,就说:“我们已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有证人能证明你犯下的累累罪行,判你死刑是足够了,你不说话不等于你不认罪,我们要公审你!让你死个明白!押下去!”“等等。”洪征明摁灭烟头轻轻叫了一声。这时邹英的身体像是电击了一样,身体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后又将离开凳子的屁股重重地落在了破旧的方凳上。洪征明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说:“我问你,你是哪一年混进我691团的?”“四八年。”邹英说。看着她开口说话了,白忠发和刘尚义一时也来了精神,又振作起来。“谁介绍你入的党?”洪征明问。“我没入过党。”邹英慢吞吞地说。这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没入党?”刘尚义惊讶地问。邹英见刘尚义问话,又不开口了。“那你是怎么在我们队伍中混到现在的?”洪征明问。“你让他们俩个出去我就说!我不和他们说话。”邹英说。“什么?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刘尚义拍桌子了。“你拍什么拍!小心手拍疼了,我的刘局长。”邹英讥讽他说。刘尚义气得直起了身,又想拍桌子,把手抬起来后想了想又落了下来,看着洪征明的脸,然后无趣地说:“走,出去!白县长,咱们出去!”又回头对押解邹英的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说:“看好了,别让她耍花样!”屋子里过了片刻的宁静后,邹英缓缓地说:“要是你当初和我结婚,我也不会走到今天!”“啊?”洪征明一惊,被吸进口中的烟呛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说,说吧。你说。”“我的老家根本不在江西修水,而在江西宜丰,我二十二岁进入国军的电讯班学习,那时你们已解放了东北,国军眼看大势已去,就让我们潜伏下来,准备以后再用上派场,江西本地怕熟人见着,就分散到了外地。我造了一份假档案来到西安,正好赶上西安解放,我趁乱参加了解放军,被分到了你带领的691团。我们潜伏下来的人多,我们的任务是从收听台湾广播中获取的,美军打朝鲜时我们就计划要来一次暴动,配合国军的反攻,结果没能发动起来,我只好下手毒死了罗参谋长。之后我觉得在你们的地盘上要发动这样的暴动,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所以我就对潜伏的任务渐渐地灰了心。也就在那时,我发现我爱上了你。你是那么聪明,又那么会打仗,我听说过关于你在吕梁和陕北的许多打仗的故事,我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可是你好象天生对我有戒心,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干什么都防着我,有时我也担心,担心是不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常常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后来你娶了安禾,我恨死了她,也开始恨你。那时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刺杀一些共产党的高官,我这里接触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你了,所以我决定刺杀你。我主动地给你张罗着布置新家,其实是我安排我们的人暗杀你,可是你命大,躲过了那次。后来县政府成立了,我当上了卫生局长,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我特别想有个家,可是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选来选去没有一个中意的,我还是忘不了你,总觉得谁都比不上你。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去年调了工资,还让我当了局长,我觉得共产党对我好,我想到过自首,可是一想到我让人暗杀你,还毒死过参谋长,你们是肯定不会饶了我的。‘老狼’觉察出了我的变化,就威胁我说我要是敢叛变,你们不会放过我,他也不会放过我。没办法,我只好铁了心干了。这时我们收到的情报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暴发,国军也很快就要打过来,为了配合国军的反攻,这次我们一定要举行一次大的暴动,可是我们缺粮缺枪,就先打三道湾农场。‘老狼’说这次行动成功了,我就是奇功一件,我们就可以在这里站稳脚跟,所以那天晚上我趁乱向屋子里的人开枪,没想到呛人的尘土眯了我的眼睛,你和警卫员都没打死。就这些。”邹英说完长吁了一口。“你真他妈的不是人!等着挨我们的子弹吧!”洪征明骂了一句,转身看了看记录,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军帽准备离开。“征明,你就不问问‘老狼’是谁?”邹英瞟了一眼洪征明,眉目间闪出一份风情万种的娇媚,主动说话了。“谁?土匪一个!”洪征明说着就要离开。“陈书魁!”邹英轻松地说。“你们打死的那个是他的替身,假的!他从沙漠里出来后就进山当了喇嘛,成了国军七十二军的军长!”洪征明没吱声,顿了一下,转身摔门而去。公开处决陈书魁、邹英、高明山等一批反革命分子的日子定在了国庆前夕,洪征明想请参谋长的老婆亲自去看看邹英这个暗杀她丈夫的凶手是怎样倒在人民枪口下的,他把这个想法给白忠发说了,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一同去请参谋长老婆。可进到她家时,他们被这个家里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住着十来户人家的大杂院的尽头再往里拐进去,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看到的却是一幅令人心酸的景象,屋内零乱不堪地堆放着已经糊好和没有糊好的纸箱,一大一小两张木板床,中间隔着一张书桌,一幅写着“光荣烈属”的小铁牌钉在另一边的墙上,墙上糊着的报纸已经发黄,参谋长的老婆正斜靠着被子在喘气,她的儿子正端着碗给她喂药。“罗嫂,我是洪征明。罗嫂,你怎么了?”洪征明一看大声问道。“哦,你们来咯,好好,好,好……喜娃儿,快让坐。”参谋长的老婆喘着气说。“大姐,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们送你去医院!”洪征明说着就要和白忠发抬她出门。“不,不……,不用麻烦你们咯。你,你们……听我说,我不行了,杀我家老孩儿(指丈夫)的人也抓住咯,你们给他报仇,我心也就甘咯……就是我这个娃娃还小,麻烦你们照顾一哈,啊……”参谋长老婆费力地说话,语气越来越微弱,洪征明暗叫一声“不好”,一把抱起她就向医院跑。洪征明一进医院就大喊:“快救人!快救人!”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吓着了医院里的不少人,有人认出他是县委书记,急忙去叫院长。“她是烈属,好好抢救!”洪征明严肃地命令医生。参谋长的老婆紧攥着洪征明的手,气息越来越微弱,洪征明知道她是要说什么,就俯下耳听,他听得最清楚的是“娃儿还小”、“不是亲生的”、“照顾好娃儿”这几句,在参谋长老婆气若游丝的断断续续的述说中,他听明白了这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罗参谋长十多年没回来,她老了,怕等不到罗参谋长回家,就从别人家领养了这个孩子,好给自己养老。她没给老罗生个一男半女的,没脸见老罗,她死后别把她和老罗葬在一起,只求照顾好她的儿子。说完这些,她的手无力地从从洪征明手中滑脱。为她检查的医生收起听诊器说“没救了!”洪征明一下子蹲在地上,扯下那顶军帽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哭声悠长而又响亮,那是医院里所有医生们听过的最痛彻心肺的哭声。洪征明没有听从参谋长老婆临终时的嘱咐,而是将她和参谋长葬在了一起,“就让他们相守在一起吧!活着的时候只在一起生活了五天,死了才能相守,唉!那次土匪来刺杀我的时候他还说,等土匪打完了,全国太平了,他就去四川老家把老婆接过来,一起好好过日子。拜堂成亲的第五天,他就因为地下党的身份暴露而不得不离开家乡到了延安,十多年没见过老婆,老婆领养个孩子想为他们养老,可是老罗连这孩子也没见着!”“是啊,我们之中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好同志呢!”白忠发感慨着。“是我害了罗嫂!老罗啊,我没照顾好她,对不起啊,老参谋长……当初我要是不派人把他从四川接来,兴许也不是这个样。”洪征明难过地说。“我接她来时她才知道老罗已经牺牲,一下子就瘫了。她没文化,在大山里住惯了,不适应这里,在服装厂里也是独来独往的,不和人接触。大山里的女人啊,大山一样地坚强,她生性要强,有再大的难处也往自己肚里咽。你看她一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大部分寄回老家,自己晚上糊纸盒挣钱过日子。你说这不是我害了她吗!”“现在老参谋长的孩子怎么办?”白忠发说。“我养!”洪征明不加思索地说。“我养!你都收养一个了。不行!连老婆都没有怎么伺候!”白忠发和洪征明争了起来。“什么话!我早想好了,我养,你老婆年轻,又挺个大肚子,不行!”洪征明铁着脸吼叫起来,白忠发双手叉腰准备和他争,洪征明一看马上缓和了语气,“我收养了达玛,我已经有经验了,再说了,正因为没老婆,孩子们可能更没有顾虑,你要知道,老罗的儿子罗喜可是十岁了,都上三年级了,突然让他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里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生活,他不习惯。这个你考虑过吗?”“好吧,老洪,再有烈士的孤儿,那就是我的儿子了!”白忠发摆摆手说。这天晚上,洪征明从县委大院的食堂里打了四份饭带回家,让罗喜、达玛、洪启志三人站成一排,训导三个孩子:“达玛、洪启志,这个是你哥哥罗喜,他十岁,是你们的哥哥,今后你们要一起好好学习,要尊敬哥哥,听见没有!”达玛和洪启志都认真地点头。“洪叔叔,我想我还是去住校吧。你照顾他们也太麻烦了,还要照顾我!”罗喜说。“没关系,罗喜,喜娃儿,你是个大人了,懂事了!”洪征明摸了摸罗喜的头说,“我想给你改个名字,你看?”“我不想改,我就要姓罗。”罗喜说。

“好吧,那你就叫这个名字。但是我答应过你爹妈,从现在起,我就当你是我亲生儿子一样,所以我要改你名字就是想让你和我们家一个姓。当然,从骨子里说,你还是姓罗。”洪征明说。“那好吧,洪叔叔。”罗喜说。“好,那我就给你改名叫洪启恩!就是说我对不住你爹妈,我现在要给他们报恩。好不好!”洪征明说。“好。但我现在不习惯叫你阿爸。”罗喜腼腆地说。“那有什么关系,你还叫我洪叔叔!来,吃饭!”洪征明笑着说。遇到星期天的时候,洪征明会带着三个孩子去挖野菜,让达玛和洪启志这两个六岁和两岁的孩子管罗喜叫哥哥,时时刻刻地用他小时候在三道湾的生活情意影响着这三个孩子。平城县公安局因为破获了这一潜伏大案而受到了上级的表扬,洪征明心中十分高兴,带着儿子和达玛去了一趟三道湾,祭典安禾和扎西。面对着自家祖坟里安禾的坟头他嚎啕大哭了一场,没说一句话。在扎西坟前,他在一张纸上写上“达玛现在是我的女儿了,你安息!”几个字,然后烧在他坟头。回到县城,他又去罗参谋长坟前,写了“罗喜现在是我的儿子了,你安息!”几个字,烧在坟头。望着随风飘走的纸灰,洪征明想起了战争岁月里的情景,他想抽出枪来朝天开枪,可是手在腰间一摸,才发现现在已不带枪了。“和平时代了!”他心里这样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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