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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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其不意六

二十八岁那年,洪征明当上了独立师新编第691团的团长兼政委,统率着一千多人马。多年的带兵打仗让他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老练,无论是打仗还是做别的什么,他都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都能料事于先。他参加过大小五十多次战斗,五十次取得了胜利,即使在险境中也能用他不断历练出来的沉着冷静克敌制胜,成了八路军中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二十八岁的他在没仗可打的时候心中就会突然涌出一个想找个女人的念头,并且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他把这心思和政委说了,政委说这得给旅长、还有师长汇报,最后要经过师长批准才行。他向旅长打报告请求结婚,旅长说好啊,你现在已经是正团职,当兵也满八年了,师长会批准的,那你准备和谁结婚,娶谁做老婆啊。洪征明这才想起他还没有想好要娶谁。旅长哈哈大笑说,别看你已经是团长了,可还是个生瓜蛋子啊,对象都没有你结的哪门子婚嘛,等选好了对象再提这件事吧。就在他为没仗打也没老婆娶开始懊丧的时候,解放全国的战争拉开了序幕,他的691团又被派去驻防凉城。凉城往南二百里地有一个地名杀虎口的隘口,两侧山势险要,是山西大同通往内蒙的必经之处,“扼三关而控五原”,自古为北方要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抗战胜利小鬼子投降了,国军乘机来抢占凉城,把这样一个紧要之地让691团来防守,足见部队领导对洪征明的器重。

那时的凉城在战火中遭受过重创,唯有大青石砌起来的城墙可作防御,洪征明兴冲冲地接防,也作了布防,坚固的城墙使他忘记了城外地势开阔带来的不利,以至在这次防御战中差点全军覆没。据他后来回忆起这次战斗时也不得不承认,那天中午,当他看到黑压压的敌人潮水一样涌上来时,他没有想到的远不止这些。

那是在天气最热的八月里。敌人的一个师向着凉城席卷过来的时候,洪征明还在看书,也记住了杀虎口在春秋时叫“参合径”、唐时称“白狼关”、宋时名曰“狼牙关”,明朝时在此抵御少数民族南侵,更名为“杀胡口”,满清时为缓和与北方蒙古人的矛盾,将“胡”改为“虎”这些知识。就在他为这些历史知识的获得而击节叫好时,参谋长老罗来报告说敌人一个师在一千多骑兵的配合下共计有上万人向这里进攻时,他惊得连书都掉在了地上。“一万人马!”洪征明惊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是噢,哪个能想到有这么多也这么快哟!”参谋长浓浓的四川口音让洪征明头皮有点发麻。“赶快向旅长报告这里的情况,请求支援。”洪征明说。

就在这时隆隆的炮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洪征明说声“马上投入战斗!”,就抓起枪往城楼上冲。

密集的炮声过后,又是密集的子弹声,城外不远处敌人的机枪不停地向着这座石头城扫射,子弹向雨点一样盖过来,伏身在垛口射击的战士们不停地有人中弹倒下,而不时飞过来的零星的炮弹就在城内百姓们堵在垛口上的柜子、棉被,还有羊毛旁边炸开,硫磺火药的味道强烈地冲进每一个人的鼻孔。

敌军用大炮轰不倒凉城坚固的城墙,就架起长长的云梯攻城。洪征明巡视一圈,南门和东门都是这样,而援兵却在这一整天的战斗中还没到。他不停地向杀虎口的守军求援,“你再不来我团就殉国了!”可是这样的话说了多次也没有用,援军还是没有来。因为驻守在杀虎口的增援部队被敌人的骑兵截杀,也正在浴血奋战。

天黑时,敌人又借着夜色的掩护,更加疯狂地架起云梯攻城,狂风一样刮过来的子弹压得战士们根本抬不起头,691团已伤亡近半,就连协助守城的老百姓也牺牲不少,城内百姓们送来米汤和馒头,和战士们共同守卫凉城。“他妈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打法!”洪征明一边骂着,一边在警卫的保护下指挥战斗。在机枪和炮火的压制下,敌人一批又一批地蹬着云梯冲上城头,有几次都爬上了城头和战士们开始肉搏。看着大铁锅中的米汤,洪征明大喊一声,随手将一大碗米汤向垛口外扬下去。这时就听下面一阵凄惨的叫喊,这个垛口上攻城的敌人便没了动静。“老子烫死你们!”洪征明咧开嘴一笑:“参谋长,传令下去,不打了,用米汤浇他们!”战士们感到惊讶的时候也将大碗米汤一伸手向垛下倾倒下去。

城头下敌人的惨叫也鼓舞了百姓,架起了更多的大铁锅在城头上煮米汤,米汤在大锅中翻滚,在战士们的手中传递,在战士们的手中向城墙下倾倒,也有人开始引伸洪团长的这一战法在大锅中烧开了水往城下倾倒。洪征明借着那时大锅下微弱的光亮看了看手表,发现这种状况在持续了两个小时后,城下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但城下阵地上的敌军丝毫不见减少,反倒越聚越多。

“我们要坚守,等待援军!”参谋长说。

“没有用了!我都写好遗书了。”洪征明说。“这个凉城真让我心凉啊!”

“是咯,一千人对付一万人哟,不得了哦!”参谋长说。

“胜利了就是功臣,失败了就是罪人。”洪征明冲参谋长笑了一下说。

“我也写好遗书咯,第四次。”参谋长说。

“看来你参加过的血战比我多啊!我是第二次。”洪征明说。

“年龄我比你大,所以经过的战斗肯定要多,革命同志哪有不随时牺牲的!”参谋长点起了一支烟。“给你,来一支,我自己卷的,塞外的好烟叶哦,你没尝过!”

“不抽。没尝过的多了,不在乎!”洪征明轻篾地一笑。

“没尝过,那女人你尝过咯?”参谋长浓浓的四川口音让洪征明觉得特别有意思。

“没有。想过,可是没成嘛。”洪征明自嘲地笑了笑说。

“想哪个?”参谋长问。“是谁么?你不好意思我去给你说。”

“就是想过。可不知道是谁。”洪征明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

“咳咳……”参谋长突然被旱烟呛了一下,大笑起来:“我说你就是个瓜娃儿么,没得人你想哪个哟!”

“不说这个了,你说这城我们守得住吗?”洪征明说。

“守得住你也得守,守不住你不也在守么!我们不说这个,天南海北地,都聚在这个方了,也说不定哪天就洗白(四川方言:完蛋)了!我这个四十年的脑壳也说不定保不住了!”参谋长长叹一声。“我三六年在四川安岳参加的红军,那个时候我在学校当先生,一路上爬冰卧雪到了这儿,现在都十二年了,我不晓得老家还有啥子人,我也不晓得革命要几时成功,但我就是想打回去,为我家老孩儿(四川方言:父亲)报仇。他老人家就是因为我参加红军让国民党扔在门前的水塘子里淹死的。我知道这个事情后就时时想着回去报仇,可是现在哪儿都是国民党,你晓得是哪个杀了我父亲?所以我说全部的国民党都是我的仇人!我当你的参谋长是因为组织上让我来帮你的,你这个娃儿年轻,怕是把不住火侯,让我来帮你的,但说起打起仗来我可比不得你哟。好咯,不说这些咯,我们现在还要对付城下的国民党啊!”参谋长轻轻地将烟头在鞋底上摁灭。

洪征明长长地呼出口气,爬在城头上用望远镜向远处看,城下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也听不见人喊马嘶的声音。

“他们的骑兵肯定是撤了,没得啥子用,天亮后就只有步兵往前冲咯!”参谋长说。

“天亮他们还要攻城,拿不下凉城他们不罢休啊!凉城背后还有个杀虎口呢!”洪征明说。

“对了,我们要积极防御!还是要用热的。”参谋长说着指了一下大锅下的煤。

“热的?”洪征明说。

“对,热的。这个地方不缺煤,俗话说靠山吃山嘛。”参谋长说。黎明的时候,凉城的南门和东门两处城墙上都堆起了一垄一垄烧得正旺的煤。当敌人发起新一轮攻击,想爬上城头时,才发现在子弹的呼啸中爬上城墙后遇到的问题是他们没料想到的,不光是滚烫的米汤不停地从城墙上泼下来,垛口处一条三尺宽的正在燃烧的煤垄也无法越过。虽然敌人多次发起了冲锋,但就是这条煤垄和滚汤的米汤让他们裹足不前,为大部队的救援赢得了时间。在米汤和煤火的阻击中战至中午时,增援部队从城南城北两面紧急夹击击溃敌军,收复了凉城。但洪征明心中只有懊恼。“洪团长,新打法呀,连米汤煤火都成武器了!”旅长对洪征明说。“逼的,打不过他们就用这招。”洪征明说。“不过这米汤和煤火为你们赢得了时间,多动脑子总会有办法,好!”旅长说。“还有,你们团可是伤亡过半,这你得好好说明一下!说不定还要背个处分!”全团牺牲六百人才得以守住凉城,让691团损失大半人马,旅长认为是没有积极防御才招致这么大的损失。“是不是想女人了,才掉以轻心的!”旅长开玩笑说。“想谁我都不知道呢!”洪征明慢悠悠地说。

“你看看,临阵你还看这书。”旅长拿起洪征明看过的书随手翻阅,在被折了书角的一页中他看到有“嘉靖三十六年一战,守军左右无援,孤军奋战,坚守城池八月”的记述时,哈哈哈地笑起来,“洪征明,你以为那是过去?那时怎么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能一样吗?你呀,太大胆了!不过,有这样的胸襟也好,临阵不乱嘛。大将风度!那你说说看,如果我们不来救你你怎么守住这里?”“报告旅长,没想过,能打就是了。”洪征明对参谋长的话有些生气,一听旅长这话噌地从椅子上起立回答。“你有情绪?”旅长说。“这仗是打胜了,你的打法今古没有,噢……不,现在有了,我还是很佩服的,八月的天气架起火来烧,谁能想到,你团也为大部队进攻赢得了时间,但伤亡大半你是有责任的,等我向师领导汇报再做决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洪征明嘟囔着说。

“我看你就是有情绪,不过得留着在师长面前说!”旅长说。“参谋长说的也没错,你是不是认为打过多次胜仗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不得了?全师都没有人比得上你了?老实说,你那是玩仗,不是打仗,有谁用过皮鞭打敌人的,有谁用过米汤浇敌人的?啊呵?”“报告旅长,我想女人了!我没带好兵,我没打好仗,我甘愿受处分,我甘愿被撤职!”洪征明说。“哟哟哟哟,情绪更大了!想女人没错,可是打仗,一千人的队伍交给你带,他们的命在你手里你懂吗?当营长那时你玩了个皮鞭战,俘虏了小鬼子一个大队长,领导觉得你勇敢有谋略,就提你当团长了,原本是让你代理,但那次确实是出其不意,干得漂亮,就没追究你!你现在思想上轻敌才招致这么大的损失你明白吗?还玩了个什么米汤战术,你又不是古代的侠客,能用随手拿来的皮鞭、米汤打敌人?现在明白了吧!”旅长拍着桌子说。洪征明没再吱声。他明白,上千人的一个团让他带成了一个营,仗还打得窝窝囊囊,要不是驻守杀虎口的援军,恐怕连这一个营也剩不了了。691团的这次战斗总结最后落在了师长的案头。“怎么有这么个家伙当团长!”师长有点犯迷糊,“这算打仗吗?部队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能让人放心吗?胡整!”“能打胜仗就是好团长!”师参谋长说。“不行,他只是有点小聪明,带兵打仗并不行,撤了!送教导团学习去。”师长说。师长的命令马上执行,洪征明一夜之间从团长变成了没有职务的一名普通干部,进入军教导团学习军事理论。在这里,他遇到了从冰河上逃跑时失散,已经有十三年没见面的白忠发。白忠发的经历和他差不多,他和郭政委从冰河上跑过来后,也是昼伏夜行,沿途乞讨,给一个地主家打土坏做苦工一直到了十月份天凉的时候才找到队伍。郭政委后来去了晋东前线,他参加了八路军,现在也是到教导团学习。有一天一位师首长来找他谈话,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十三年前在三道湾夜宿他家草垛中的郭政委,他现在是新一师政委。“洪征明!”郭政委大步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我听说你的事迹了,作战很勇敢,很有谋略嘛。”“现在犯错误了,正在这里洗心革面呢。”洪征明憨笑着说。“洗心革面?好嘛,这样会让你更成熟,更适合作一个军事指挥员。”郭政委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提高一下你的认识。现在中央军委已经发出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我们一野的任务就是向西北进军,消灭西北之敌,解放并经营西北五省。我们的作战方针是大量歼灭敌人,巩固与扩大新解放区,首先集中力量与胡宗南主力作一次决战,然后集中主力与青宁‘二马’集团决战,同时大量发展地方武装,以巩固广大新区,并随着战争的发展形势,加强对城市政策与民族政策的贯彻与执行,团结广大各族人民,争取迅速解放整个大西北。现在我们就要挥师西进,我们需要大量有作战经验的军事指挥员。考虑到你是从西北参加革命的,熟悉西北的军情、民情,这对于作战和贯彻执行党的民族政策是有利的,所以师党委决定让你回到691团去,代理团长职务,并且将原来一些从当地参军的西北籍的同志编入到你团,参加解放大西北的战斗。我还给你选了一个新搭档,就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参加革命的发小,白忠发同志,做你的政委。他处事成熟稳重,你和他一起领导这个团,我想不会再犯错误了!”“太好了!”洪征明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暗自叫好,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这些年来无时不刻萦绕于心的打回老家去的愿望总算能实现了。六月里的时候,洪征明所部西渡黄河进入陕西,七月里解放陇东,八月里解放兰州,九月里解放西宁。在西宁,洪征明遇到了后来成为他第一个妻子的师政治部干事安禾。洪征明在这次战役之后并没像他期望的那样官复原职,而是整团被留下来剿匪。在师政治部派来整理干部档案的人中,安禾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那是一个梳着两只乌黑大辫子的圆脸蛋姑娘,身材不高,明眸皓齿,双眼透着摄人魂魄的灵气,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让人们勇气陡增。洪征明就在此时忽然患上了失眠的毛病。“你又在想什么?”白忠发给他递过来一支烟问道。“你说我这个处分也没给,就这么撤了,这算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现在仗打完了,也死了不少人,论战功我也有了,这也该给我个明白了吧。这辈子要是恢复不了,我死都咽不下这口气啊!”洪征明说。“不就是个正团嘛,代理就代理,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嘛!”白忠发说。“你打住,那不一样!这次我可得要这个名分。”洪征明较劲地说。“不说这个了,我给你换个心情!师里派人来整理干部档案,有一个女的,长得很好看,要不我给师长打报告就说你看上他了,让她留在我们团,给你做老婆。”白忠发开玩笑说。“好啊!那我可要争取了,我洪征明这头不着调,那头也还能不着调吗!我都三十岁了,老小伙子了,应该有个老婆了吧!好,就这么着。”洪征明说。“啊?你当真了!”白忠发说。“当真!当然当真!”洪征明认真地说。从那时起,洪征明就特别关心起了师政治部派来的这几个年轻人的生活,脸上的笑容也从来没像那时那样多过。他时不时地让警卫员送茶叶送面包送鸡蛋送核桃,有时还亲自带着警卫员从街上买来的葡萄乐呵呵地走进这些年轻人办公的房间,嘘寒问暖尽量在那儿多待一会。白忠发一看他拿着东西往那边去,就会说“黄鼠狼又去拜年喽!”多年的战场生活让洪征明的皮肤变得有些黝黑,甚至可以说让北方的风吹成了棕褐包,他的头发又短又直,就像柳林滩里酸刺树的刺一样直直地挺立在脑袋上,他的下巴也明显地突出,再加上那一双不太大的眼睛,这使他显得神情坚毅而冷酷,只有他的腰带能紧紧地在腰间勒出些精神来。洪征明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当然是很不满意的,他抹下帽子叫来勤务兵学着报纸上一位领导的模样给他理发,将钢针一样倔强的头发傲然地展现出来,还敞开领口的风纪扣在战士们面前昂首走过,但他的表情在遇见安禾和其他几个政治部派来的人时会有一丝慌乱,就像有一天下雨他在小石板路上遇见迎面走来的安禾时左躲右躲最终撞了个满怀一样。他的变化让这些政治部的年轻干事们也有点犯琢磨,以至于有人来找他时喊了声报告后说“报告团洪长”,笑得他喷出了刚喝进嘴里的水。白忠发心忠暗自好笑,就把安禾单独叫来说:“洪团长看上你了,他可能要向组织报告,要和你结婚。”安禾听到这句话后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捂住脸叫了一声“妈呀!”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里有意地开始躲避洪征明。这种躲避式的拒绝没有熄灭洪征明心头高涨起来的心潮,“小姑娘嘛,那是害羞了!”但安禾不想接近他也让他心里觉得没底,但他就是认定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找老婆的事嘛!”白忠发只好再找安禾谈这事,他还没张口安禾就说如果是说洪团长的事就免开尊口,白忠发只好怏怏地回来。他的这个神情让洪征明有点恼火,于是就一份申请递到了师政治部,请求和安禾结婚。“洪团长,要结婚了,好事嘛,这个,人家安禾同志同意了吗?”郭政委问。“同意了!”洪征明一个立正响亮地回答。“呵呵,那就好,我们批准。唉,你和安禾同志接触过吗?”刚要签字的郭政委又缩回了手问。“没有。”洪征明回答。“没有?那怎么行!这不是胡闹么!”师长发话了。“报告师长,握手都没有,没有接触过!”洪征明正色回答说。“哈哈哈……”师长和郭政委笑得前仰后合。“洪征明啊洪征明,此接触非彼接触,好了好了,我们同意!”郭政委说。“谢谢二位首长,不论怎么接触,我对安禾同志是有信心的!对培养和安禾同志的感情是有信心的!”洪征明说。“有信心就好,就像打仗一样,信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回去准备吧,我让后勤处给你们张罗。”洪征明兴冲冲地将郭政委签字的申请拍到安禾面前时安禾确实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团长怎么像土匪抢人一样,不经过她同意就向师领导交了申请,也没想到师领导也不问问她同意不同意就签了字。焦急中她攥着申请哭了起来。“你哭什么!你没嫁人我没娶妻,咱俩扯平了。再说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革命同志就得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现在我需要照顾,难道你就不顾革命同志的感情了!再说了,师长、政委都同意了,你要是哭哭啼啼那不就是反对他们意见了吗?再说了,你不同意他们能签字吗?再说了,你现在不同意就是出尔反尔了,他们会怎么看你?再说了,结婚也不是什么坏事,……”“住口!”安禾一声断喝。“你这是欺骗组织!”“你给我住口!这婚你结不结由不得你了!反正师领导批准了,你看着办!”他撂下这话就走了。安禾收住了哭声,有点不知所措,只好找白忠发。“白政委,这事你想必也知道了,你看洪团长他,我都没同意他就写申请了!”“安禾同志,我先问你,你看洪团长这人怎么样?”白忠发说。“什么怎么样?”安禾怯生生地问。“他人怎么样,我是说他人品。”白忠发说。“他心细,对人也热情,也没有首长的架子,关心别人。”安禾说。“那他长相呢?你有没有意见?”白忠发问道。“不英俊,但也不难看。”安禾说。“这样就好,安禾同志,你说洪团长没架子关心别人长相也不难看,这就是说你不反感他,对他没坏印象。他现在领导着一个团的部队,他不小了,都三十岁了,他现在需要有人照顾他的生活,这也是革命的需要,你们结婚就是为了互相帮助,把革命工作做得更好。”白忠发装作一个久经风雨的长者一样,语重心长地劝说,让安禾开始动心了。“可是我还小,我不想现在结婚。”安禾说。“你多大了?”白忠发问。“十九,属马。”安禾回答。听到安禾的年龄,白忠发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小。“哦,洪团长属猴,这样你们结婚啊,就是马……猴,这很好,猴儿机灵,呵呵,马……”白忠发说着说着没词了,只好大叫一声:“洪征明你给我出来!”“报告政委!”洪征明应声从里屋闪身出来,又转身向安禾敬礼做鬼脸:“安禾同志,师领导批准的结婚对象准备好了,请指示!”他的这一举动让安禾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起身:“洪团长!”“人家才十九!”白忠发说。“十九怎么了,不也批准了么!”洪征明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也直打鼓,自己连人家多大岁数都不知道就要和人家结婚,这怎么有点像抢亲一样。紧接着他又说:“不是抢亲!是革命同志的进步!你刚才不也说好么!”“你少贫嘴了!都这样了,那还怎么办!”白忠发看了看洪征明有点猴急的表情说:“准备吧!噢,安禾同志,我看你也回去准备吧!”婚礼是在团部的临时驻地举行的,大家围坐在胸前各自别着一朵不太起眼的红色小纸花的洪征明和安禾身边,吃着糖果和花生、葵花籽,在说说笑笑中听完师政治部主任的讲话后,洪征明和安禾就算是结婚了。新婚夜的安禾躺在大木板床上,看着空空荡荡的新房发呆,洪征明满面笑容地给她讲以前的战斗经历,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洪征明自觉无趣,吹灭煤油灯脱了衣服安静地躺进另一床被子里的时候,安禾这才忍不住偷偷地侧过脸审视起这个人。九月的夜晚总是有点小虫子的喧闹,院中槐树婆娑的身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窗外皎洁的月光安静地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安静地落在床头。安禾轻声地叹了口气,和衣躺下。“怎么不脱了睡?”洪征明说。安禾没有吱声。“你是怎么参加革命的。”洪征明换了个话题。“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参加的。”安禾说。洪征明一骨碌爬起身:“你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你干什么?”安禾赶紧捂紧被角。“我中学还没毕业,家乡那儿就打起仗来,我想参加红军,结果被马家军抓了兵,我和郭政委还有白忠发他们逃出来,找到组织,就去了太行打鬼子了。”“哦。那你还是个老革命了!”“是啊!我是老革命!”洪征明嘻笑一下,将身体往安禾身旁挤了挤。“老革命可不像你这么不讲理啊。”安禾说。“怎么了?”洪征明想到是向师里申请结婚的事,故作镇定。“你也不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就结婚,简直就是强抢!”安禾接着说,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哈,这个呀,这个这个……,也不是讲理能讲得清楚的。这个……”洪征明慢吞吞地嘟囔着,看着安禾探询的目光,他狡黠地一笑,猛地掀起安禾捂在身上的被子,扑在了安禾身上,并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伸进了安禾的衣服里准确地握住了安禾的一只乳房并有力地揉捏起来。“放开我,放开,洪团长你这个混蛋!”安禾又踢又蹬,不住地叫嚷。洪征明扭头看了一眼窗户,用腿压住安禾,迅速腾出另一只手来捂住了安禾的嘴。“别叫,不怕让人笑话!我都三十岁了,还没碰过女人,已经是革命夫妻了,你就忍心这样对我!你说我不讲理,我就干件不讲理的事让你看看!”洪征明有点生气了。洪征明带着一股子匪气的不讲理的果断语气吓着了安禾,她停止反抗,将头往旁边一扭,软软地瘫在床上。可是她的这种姿势却吓着了新婚之夜的洪征明。他用铁锨劈过鬼子,拿机枪扫过国军,骑马冲过阵,放水淹过人,可那都是打敌人,对手都是男人,从没和女人交过手,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这还是头一次。他变得的手足无措。这是不是侮辱妇女?要是她哭怎么办?她要明天报告师长怎么办?洪征明这样一想,后背不仅沁出一丝冷汗来。他停下手翻身傻坐了一会,轻轻地摊开被子蒙头睡去。洪征明那时曾怀疑过自己的这次婚姻,怀疑自己对待婚姻太急率太随意了。他觉得在对待结婚这件事上,他的确做了一回土匪。在他这样的怀疑中他度过了结婚最初的三天,没和安禾说过一句话,觉得真把自己憋闷坏了。安禾也曾想找机会和他说话,只不过就是在从食堂打好饭来叫他:“吃饭了。”洪征明不搭话,只是迅速坐到桌边不发出一丝声响地将饭菜吃光,然后一抹嘴去团部。战友们本想拿他和新娘子取笑一番,看到他紧绷的脸就谁也不敢再找话茬了。处在这种郁闷中的洪征明又想起了打仗,想起了那次在进军大西北的一次战斗,他骑着现在还在的那匹大青马冲锋,还没打枪敌人就举起手投降了,那多过瘾啊。现在在一个十九岁的女人面前,自己就像个战败的敌人一样举枪投降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安禾在第三天中午就回师部去了,临走时多少有些心神不定,细声细语地说声“我走了”,洪征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扬手像驱赶一只盘旋在饭桌上的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洪征明的这些不快在接到新任务后很快就从心头驱走,因为这个新任务是让他率团回自己的家乡平城剿匪。安禾原本打算随师部教导团女子大队一起去新疆,师领导考虑她刚结婚不久,就将她调回691团安排工作。那时大部队经过全面剿匪之后也转入了支援生产,被击溃的土匪又重新拉起队伍,并利用民族隔阂、宗教派别和各种反动会道门,招兵买马,进行煽动和武装叛乱,师党委让洪征明的691团回到平城,就是为了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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