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襄宁听父亲提起过﹐这宫里的女人一旦被打入了冷宫﹐那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那儿﹐死寂荒凉﹐是皇宫里被众人遗忘的一个角落。那儿﹐皇上从不踏足﹐就连太监也势力地欺负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娘娘们。史襄宁没有想到﹐自己一入宫就被送进了冷宫去﹐她恐惧地打了个冷颤。

李欢无奈地说道﹕“皇上有旨﹐要你到冷宫服侍常贵人﹐我也只能奉旨把你送进去。不过﹐你别怕﹐隔三差五的我会派人过去看看你是否一切无恙。你如果有什麽要我李欢为你作的﹐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力所及﹐我李欢一定竭尽所能地给你去办。”

史襄宁不明白李欢为什麽要帮她。她问到﹕“李公公﹐您为什麽要帮我﹖为什麽要对我那麽好﹖”

李欢凄惨笑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父亲作的﹗”

“我父亲﹖”史襄宁惊讶眼前这公公竟和父亲有交情﹐她好奇地问道﹕“您和我父亲很熟吗﹖你们是朋友﹖”

“我和令尊也就只是点头之交﹐偶尔寒暄几句﹐谈不上什麽朋友。可我知道史大人是个忠臣﹐也是个清廉的好官。”

史襄宁没有料到这宫里还会有人相信自己的爹﹐她激动地问道﹕“您…您也相信我父亲是清白的﹖”

李欢突然显得小心谨慎﹐他四周瞧了瞧﹐压低了嗓门道﹕“我信没有用﹐要皇上信才有用啊﹗”

“要皇上信才有用﹖”史襄宁重复着这句话﹐觉得李欢这句话似乎有弦外之音。她本想问清楚﹐可李欢已经拍手唤来了两个太监﹐道﹕“前面开路﹐我要亲自送这个丫头进冷宫。”

史襄宁跟着三位公公穿过了御花园﹐只见池水楼阁花台亭榭﹐一片繁花盛景﹐可却鲜见人影。她正纳闷这麽美的花园怎地没人游憩﹐李欢在一旁道﹕“现在正是盛暑﹐这紫禁城热得像个烤炉﹐皇上和娘娘们现今都住到圆明园去了。太后则在畅春园里避暑取静。秋冬之际﹐他们才又都回到紫禁城来﹐冬天这儿就比圆明园暖和多了。”

话说间四人左弯右拐﹐渐渐地离开了御花园。两边的树木逐渐森天﹐四围的气氛也越来越阴郁﹐就连花径也显得蛮荒﹐显然是乏人照顾。花径的尽头﹐一座老旧的宅子颓废入目﹕一扇笨重的木门紧掩﹐门上绘有图腾﹐可因彩漆掉落斑駮﹐早已无法辨认图形。史襄宁问道﹕“这就是冷宫吗﹖”

“欸﹗”李欢简短地回答了史襄宁。这时﹐宫墙后传来女人凄凉悲惨的呜咽声﹐史襄宁听了不禁背脊发凉，头皮发麻。她感到阴寒﹐忍不住环臂抱住了自己的胸膛。李欢道﹕“这是常贵人。常贵人精神已经失常﹐神志常常恍惚不清﹐你最好有个心里准备﹐别被她吓着了。”李欢说着﹐对开路的两个太监打了个手势。

那两个太监费力地把门推开﹐门发出了缓慢的“咿——呀——”声响。这门才被推开一条缝﹐一双骨溜溜地黑眼珠子已然贴在了门缝上往外觑视﹐那眼光正与史襄宁的撞个正着。这样的宅子﹐这样的荒凉﹐再加上一双窥视的眼睛﹐气氛诡秘得让史襄宁起了满身的疙瘩。

就看那两个太监又加了把劲才把门给推开了。这门一敞开﹐史襄宁吓得倒退了几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大门口冲着他们咧嘴傻笑﹐脸上泪水犹未乾﹐两眼直视﹐神情是如此空洞獃滞。

李欢给那女子行了个礼﹐道﹕“小的给常贵人请安﹗”

那女子突然又哭又笑地接近了史襄宁﹐一张哭花的脸几乎要贴在了史襄宁的脸上。她左右看了看史襄宁﹐道﹕“常贵人﹖谁是贵人﹖我﹖”说着﹐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的鼻梁﹐两只眼睛斗鸡眼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然后疯笑道﹕“我是常贵人﹐嘻嘻嘻…我是贵人﹐我是常贵人﹗嘻嘻嘻…”人傻傻地坐到了地上。

李欢转过身来对史襄宁说道﹕“别怕﹗她不是武疯子﹐没什麽危险。她就只是癫傻罢了。”

史襄宁打量着这坐在地上犯傻的常贵人﹐发现那散发下的脸蛋其实甚是娟秀。史襄宁渐去了恐惧﹐走近了几步观详着常贵人﹐心里竟生起了怜悯﹐最后不禁掉下了泪来﹗她问李欢道﹕“李公公﹐常贵人一直都是这个样儿吗﹖”

“也不一直是这样。听张婆婆说﹐常贵人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

“张婆婆﹖”

“喔﹐这张婆婆是常贵人的奶娘﹐一直待在常贵人身边侍候她。咱们进屋去﹐我给你引见引见。”

李公公扶起了常贵人﹐道﹕“常贵人﹐咱们进去找张婆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