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地想着也也就没啥玩的心思了，走回舞池想跟苏熙铭说句早点回去，结果里头正欢腾着呢，苏熙铭已经被几个妖精围住了，顾一航费了很大的劲才杀（？）到他身边去。音箱旁边震得人神魂颠倒，顾一航吼了很久苏熙铭才听清楚这是玩累了想走了，走就走吧，刚抬脚呢，也不知道哪位跑上去给了主唱一杯酒，主唱风情万种地抿了一口，接着豪情万丈地一挥手……

下面一片叫好。

只有苏熙铭感觉后背和脑门一凉，顿时额头黑线爆棚，当然脸上那经典的淡定表情还是维持得很好的，这样子跟他的站姿很符合——像个石雕，还是大理石的。

一整杯酒都泼到了他身上。

顾一航很不厚道地想笑，当然当他发现苏熙铭阴森森扫来的目光后赶紧解释那剔透的酒浆顺着你乌黑的发丝滑落是怎样一种让人魂牵梦绕的性感那被打湿的衣服贴着你修长完美的身材那是多么吸引眼球的性感baba

苏熙铭站在那里，酒液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时候亮闪闪的，衬着一双精致的双眸那简直就是天上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他很有风度地对顾一航微笑着，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想笑就笑但是请停止你滔滔江水般的唧唧歪歪不然回头赏你瓶墨汁。

顾一航马上消声了。

两个人神经兮兮地朝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多少人关注苏熙铭师太的样子后准备悄悄跑路。

结果湿漉漉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转头，一个红头发的贝斯手挺抱歉地站在那里，他有一张很年轻的脸，看上去应该是个高中生。

“不好意思啊，我们的主唱一直比较疯，要不……”

他本来想说要么衣服我们赔一件，结果突然发现苏熙铭穿的是DSquared2，于是一瞬间有点吞吞吐吐。

“没关系，玩得开心就好啦。”苏熙铭好脾气地笑笑，“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继续留下来玩会儿嘛，等会儿请你们吃饭表示下歉意啦。”

也许是隔得远了，女声很柔和，和她唱歌时的收放自如肆意挥洒不同，倒是有一种纯净的清亮。苏熙铭略有些诧异地回头，正看着她走下舞台，在他们乐队的那桌和一个女孩子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就端了两杯科罗后朝苏熙铭和顾一航走过来。和林影然不相上下的高挑身材，穿了应该是为演出准备的透明高跟鞋，光线昏暗时第一感觉就是踩在空气里一般轻轻袅袅而至。

走近时，可以看到被精心雕琢过的脚趾上，烈烈深红的天堂鸟灼灼欲飞。

镶亮片的演出服往下，修长大腿白得堪称晃眼

顾一航摆出了苏熙铭平时最常用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他淡定地对苏熙铭说，我可以闭上眼睛么。

苏熙铭回答，反正我是近视眼。

当然其实他肯定是戴了隐形眼镜，只是在那么光影交错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哪里似曾相识。

还是很清亮的声音响起，听者有心，无端多了蛊惑。

“那边的漂亮姐姐想请你喝……”

暧昧得丝毫不需要遮掩的口气，眼神清亮且风情万种，缓缓地沿着苏熙铭和顾一航的身体上下扫描，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虹膜似乎正在被酒吧内混乱的光影缓缓灼蚀。

顾一航不愧是演技派，应付女生那一向是比苏熙铭得心应手。恰到好处地抬头，恰到好处地在光影间露出一个精致的笑容。

“还有比你更漂亮的姐姐吗？”

“……”

苏熙铭承认这次是自己不厚道，差点笑出声。

姑娘刚才还是风情万种的，这会儿要不是手里端两杯酒估计就得双手叉腰河东狮吼状了。

“看清楚了，老娘是你学妹啊学妹啊学妹啊，姐姐你妹！”

建筑系就那么几个雌性生物，不可能不认识，而其他系同届的话大四都出去实习了，不大可能会留学校里，所以只能是学妹了。

女人果然在意年龄和称呼么……

顾一航到底还是很懂的。他笑得很帅很好看，跟春风一样融融的“你认得出我们是学长哦？”

“好歹一个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可能认不出么？”

“啊啊，真的？今天下午你还撞到主席身上，晚上就泼他一身酒，故意的哦？”

被顾一航这么一鼓捣气氛瞬间就放松了，这点苏熙铭一直佩服得紧。

主唱叫李真一，新台大学三年级服设系的学生，对这个名字苏熙铭还是有点印象的，自己大二那年学校的服设系几个同学设计的春夏系列得了“维卡杯”服装设计大赛一等奖，是个国家级的奖项。新台大学是历史悠久的学校，但服设系是近些年才开的，那个奖也是开这门专业后获得的第一个奖项，所以当时校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顾一航：猴子似的）。苏熙铭记得自己在宣传栏中的获奖名单里看过李真一的名字，现在想想她那时候才大一，真的算是很有天赋的人了。只是后来上台领奖的几个人里她似乎不在，再后来学校各种活动各类比赛什么的，也没见过这个名字了。

李真一介绍了下乐队的成员，年龄都不大，有几个就是高中。并不是什么不良少年，很多人在学校成绩都还相当好，纯粹是群因为喜欢音乐喜欢追逐梦想的年轻人聚到一起，住在租来的地下室里，一起排练一起演出，很辛苦也很快乐。

到底是群年龄相近的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在后台苏熙铭还被缠着弹了几段beyond的经典电吉他solo，他一碰到音乐就很容易进入状态。修长手指和英俊精致的脸，弹得很随意但也认真，自然就流露出脉脉深情，那个红头发的贝斯手在一边一脸崇拜地看着，几个女生则直接尖叫着扑上去大喊爱死你了学长你什么时候也加入我们乐队吧。

苏熙铭由着她们闹，还很耐心地教一个小姑娘弹布鲁斯风格的solo时右手拨片上下应该怎么安排。其实这种东西修行在个人，顾一航看得出那小姑娘更多的是想和苏熙铭多亲近会儿多说些话而已。

一些年纪一些感情，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不能太过认真的，来得快去得绵延。他看到那个小姑娘脸上微微泛出的红，不知道怎么的就会联想起苏熙铭暑假时候在一堆文件里忙到焦头烂额的样子，穿着正装一本正经，成熟干练优雅，就跟这城市里来来去去的精英没两样，突然觉得有些时光真好，哪怕经历的时候会有些酸楚，哪怕很多人很多事一去不复返。

16

麦卓一大早推开家里大门的时候庄华正在洗菜，看到麦卓进来时候好像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有些紧张地擦干围裙上的水。

“诶，麦卓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哦……哦，我饭都在煮了，没想到你会回来……”

“没关系，我马上就回学校了。”

麦卓轻轻扶着门把手，其实无所谓在不在家里吃，当然事实上今天她原本是想在家待一晚再去学校的。只是每次庄华见到自己时候流露出的那种不知所措和紧张，总会让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酸楚以及……某些轻微的厌恶，尽管这厌恶也无数次地衍生出负罪感。

庄华搓搓手，她其实是个非常端庄的女子，几年碌碌的家务也没磨去她身上的温婉大气，所以麦卓很不想看到那些慌乱的情绪出现在她身上，太矛盾太碍眼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你爸刚才打电话说中午回来吃……”

“啊，爸回来……”麦卓觉得好像空气一下子流通了许多，已经很久没见到爸了，爸的事业这几年很顺利，相应的应酬也多了很多，记忆里好像都记不得上次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我去买点饭来好了，再打点排骨，爸很喜欢的。”她装作很轻快地说，果然看到庄华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然后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自己已经赶紧维持住现在还比较轻快的脚步出了门。

她对自己说，麦卓你真是白痴，爸喜欢吃排骨庄华会不知道？到底是一个女儿比较了解父亲还是一个现任妻子比较了解丈夫？你这算是锦上添花呢还是画蛇添足？

有些细节很不协调。

有些细节让人很难受。

新台市的夏日，不是正午也带着灼人的热度，天空中明明是一轮白色的太阳，晒在皮肤上却会留下黑色的印记。

她没有涂防晒霜也没打阳伞，裸露在外的皮肤热辣辣地刺痛，可是自己对这种感觉却又是喜欢的，真实而敏感，像是能感知身体的每一寸，而每一寸又都属于自己。

和小区的门卫大伯习惯性地打声招呼，这个很慈祥又有那么点八卦的老头笑着说麦卓你爸今天是不是回来吃饭啊？看你妈买了好多菜来着。

“哈哈，是啦，老爸最近忙呢，难得回家吃饭。”

好难得啊，难得到门卫大伯都看出爸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好难得啊，难得搬进这个小区已有五年，这个慈祥又八卦的门卫大伯愣是没看出庄华和自己根本不是亲生母女。

麦卓脸上挂着从顾一航那学来的温和笑容，这笑容一向男女通吃，顾一航成了无数女性内心粉红泡泡里的王子，她则在小区里成了大妈大婶三姑六婆都很喜欢亲近的乖闺女，有几个最喜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

已婚妇女的普遍爱好……

是啊，父亲事业蒸蒸日上，母亲温婉贤惠，女儿不是那啥仙女下凡也算是冰雪聪明充满亲和力的好姑娘，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三口之家更融洽更幸福呢？

这幸福她在十岁不到的时候就有了，在爸和妈离婚的时候，在妈带白瓷离开家的时候，在爸带着庄华进家门的时候，在自己一开始根本不理会庄华但最后还是得在外人面前喊一声妈的时候……

其实如若不是不想看到父亲失望的表情，她根本是连“庄阿姨”三个字都不会叫出口的。

那些潜意识里的抗拒，乱七八糟的童话故事电影电视剧，某些暗示从小到大从未消失过，那不是随着一个人性格的成熟完善就能放得下的事情。

风滚烫滚烫的，吹进眼睛里，吹得眼睛都开始滚烫起来。

“老板，给一份排骨。”

“好嘞。麦卓又给爸爸买啊？”

“哈哈，是的。”

她在熟悉的熟食店买熟悉的排骨，麦卓的爸爸麦齐诚在食物上是个口味固定的人，所以麦卓也就在这家店买了五年的排骨。

老板收了钱，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早些时候你妈妈也来买过呢。

“嗯。知道了呢。妈妈说买太少了让我再买份。”

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什么话想说不想说，也不过就是嘴巴一张一合。

妈妈。什么妈妈。

她提着一袋排骨往回走，食物的香气漫在空气里，乱七八糟的心绪，有些厌恶又夹着淡淡的酸楚，跟这粘稠的天气一样惹人烦。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每个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都有那么一些外人不那么容易看见的晦涩？

其实她毕竟还是很年轻的人，如果表面美满的家庭有自己难念的经，那么那些连表面都已经不太美满的家庭又该怎样挣扎在世间？

什么无视众人眼光追求自我追求幸福。

那起码也得有个幸福在那等着给追求才成。

人毕竟是社交动物，表面的完满如果意图是在促进内部裂缝的愈合，那么久了，也就真的完满了吧。

她推开了门。

已经在门口看到了爸的车，不例外地看到爸爸和庄华坐在那里等自己回来，相敬如宾的样子倒是真的很登对。

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庄华手艺很好，自己刚才在门外就闻到了香味，都说想勾住一个男人就要先勾住他的胃，或许也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当然胃下面一寸的地方，也是很重要的。

他们三个人坐下来吃了一会儿饭，麦齐诚挺开心的，胃口特别好。人到中年，频繁的应酬让他稍微有些发福，但可能是有了事业基础，他反倒比年轻时候看上去更有气质些。麦卓也开始慢慢放下情绪话多起来，不时还能和庄华开些玩笑，她和她的继母的关系不尴不尬也七上八下地过了十几年，两个人都没崩溃那也得多亏麦齐诚这个调和剂。

三个人说了会儿闲话，顺便讨论了下麦卓将来的就业计划，麦卓原本是想找家建筑设计公司就好了，结果麦齐诚说那新川设计院如何呢。

麦卓就有些讶异呀，坦白说能进设计院当然比去建筑设计公司来得好了，尤其是新川设计院，在新台市算是非常定尖的一家。但是想到那几个不知道比自己优秀到哪里去的学姐去考也考不上，也就自动放弃了，最重要的还是门路问题吧。

然后麦齐诚就说有意向的话可以考虑努力下。

麦卓一听就兴奋了，这哪能没有意向呢。

麦齐诚说那就好，那里刚进去工作比较辛苦，就怕你吃不消。

麦卓大手一挥，这哪跟哪，咱好歹也是每学期都拿奖学金的主，中华恐龙园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奇葩来着不是么。

麦齐诚笑呵呵的，麦卓特别喜欢看爸爸笑，小时候考试得了好成绩，各类比赛拿了奖项，甚至只是说了句比较小大人的话，爸爸都会笑，她觉得自己懂事起就记得住爸对自己的每一次笑。

然后麦齐诚转头对庄华说今天开会的时候看到程博浩了，他是你老同学吧？现在在设计院做事呢，回头你跟他说下咱们家麦卓快毕业了……

庄华一愣，然后赶紧点头说好好，回头我打个电话给他。

麦卓不说话，拿着筷子不知道夹哪个菜，就觉得嘴巴里一口饭突然很难下咽。

她说了句“我吃饱了”，放下碗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然后门铃响了。

麦卓想也没多想就去开了门，反正这个小区无聊的三姑六婆们都很爱在饭后串门。

她第一感觉是看到了自己。

17

白瓷站在门口。

看到开门的是麦卓，显然也有些发愣。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麦齐诚在里边有些奇怪地问了句是谁来了。麦卓才反应过来，赶紧闪到一边让白瓷进来。

“爸，是我。”白瓷没有进来，她声音很轻，略微有些紧张地搓着手。

麦齐诚显然吃了一惊，赶紧说怎么是白瓷来了？赶紧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