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看得出两个人本来还应该来个深吻的，不过顾一航看了看林影然可以刮下几斤粉的脸和烈焰红唇，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顾一航特别肉麻地说我还是喜欢你平时的样子，你看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现在我想亲你一下都找不到地方。

林影然也含情脉脉地在那装淑女，说什么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这，还都是认识的，你这样让人家多不好意思。

一边说一边还扭来扭去的，就差没把她的恨天高扭断，和她这身御姐装束要多不搭有多不搭。

麦卓坐那喝果汁，苏熙铭也找了个地儿抿了口茶，被这顾一航林影然旁若无人的言情戏一鼓捣，一起咳嗽起来。两个人默契地相视而笑，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又尴尬地别过头。

那一瞬间别说是这两人，就是在演言情戏的顾一航和林影然心里都挺复杂的。

苏熙铭到底有点喝多了，说了句身为君子我非礼勿视后就靠在沙发上休息，迷迷糊糊地觉得好几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试图灌醉林影然，但都被顾一航挡下了来，他自己倒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苏熙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看到剔透的水珠从顾一航唇中溢出，滑落于性感优美的颈线，耀眼的灯光从侧面明晃晃地照过来，直直勾勒出他发影眼线处的俊逸线条，比东方人清俊比西方人轮廓深邃，仿若被烈金熔炉层层淬炼过般凛冽隽秀。

顾一航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长这么好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熙铭好像听到自己周围全是一票吞口水的声音。

于是他知道一向酒量很好的顾一航现在也应该有了醉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他心里有泪，但是流不出来。

就像那些盘旋在胸腔肺腑里的剧痛，也是看不见的。

林影然吃着身边的蔬菜沙拉，吃一口就抬头看一眼顾一航，柔情蜜意的样子特别好看，让麦卓不自然地就想转头去看另一边的苏熙铭。

男生眯着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侧脸沉静秀挑，长长睫毛投下一片似乎在微微颤动的阴影。

她突然想到几个月前，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苏熙铭的，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影然这样好看。

眼眶有些发潮，她用手指很轻很轻地拂去并不是很多但很烫的泪水，心里想着可千万不能弄化了妆，成熊猫那就太难看了。

其他一群不知情的家伙当然没发现这异状，依然又玩又闹的高潮迭出，这小插曲没一会儿就被盖住了。

也不知道一群人玩了多久，歌是一首一首地唱，人是东倒西歪地跳，到最后唱得完全荒腔走板跳得群魔乱舞时也差不多结束了。顾一航脸上带着醉意，但看上去还是相当清醒的，苏熙铭苏熙晨两兄弟一个靠在沙发上半梦半醒，一个和旁边的学姐聊得风生水起意犹未尽。

林影然把车钥匙丢给麦卓，刚才她让司机先回去了，这会儿滴酒未沾的就只有麦卓。然后看了看人散得差不多的包厢，推了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苏熙铭，伊就跟梦游一样地站了起来，林影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到还能眨眼睛，就对顾一航表示这厮问题应该不大，交你送回去了。

顾一航点点头，苏熙铭就跟梦游一样往他那边飘了过去，苏熙晨赶紧跟上。于是一大一小两只行动正常帅哥带着另一只看上去有点摇摇欲坠的帅哥从包厢飘出去，顾一航自己也喝了酒不敢开车，就上街拦了辆的士，回头一看苏熙铭今天也不知道喝了什么，后劲上来得很厉害，风一吹都吹出几分飘飘欲仙仙风道骨了，赶紧指挥苏熙晨把他哥塞进车里。

司机是个中年大妈，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中年大叔，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后视镜里顾一航这三个要多俊有多俊的家伙坐进车里，这里头苏熙铭眯着眼睛靠在顾一航身上，苏熙晨低头在玩手机。

许久，苏熙晨好像发觉了什么，抬起头笑容满面地说了句姐姐，我们去新台大学。

大妈猛地醒悟过来，两颊绯红，一脚踩下油门，计程车那速度堪比离弦之箭。顾一航还没来得及消化掉那句“姐姐”，苏熙铭已经重重撞到自己身上，只好赶紧对大妈说姐姐你慢点，慢点，我们不赶路。

被撞疼了的苏熙铭幽幽醒转，环顾四周，有点疑惑地问顾一航，谁的姐姐？

顾一航学着这厮平时那副淡定的表情说，小晨的。

冷气开得很足，苏熙铭醒过来的时候头痛得厉害，睁开眼睛，眼前混沌一片，努力眨了眨，混沌依然，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而且眼睛非常干涩。他想伸手揉一下，猛然惊觉隐形眼镜还没拿下来，顿时哀嚎一声——当然是在心底的。

隐约记得手机是放在裤兜里的，于是抖抖嗖嗖伸手去摸，碰到皮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只穿了条内裤躺在被子里！

脑子里顿时闪过当年高中时期林影然麦卓等等一堆女生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然后他赶紧摇摇头想甩掉这些不属于他大好青年应该有的想法。不过摇了几下头后就更晕乎了，一翻身坐起来，脚接触到了地面。

接着，混沌的空间突然有了光，不是通常电视剧里那什么黑暗中的一线光，是忽地涌进来一大片光——门开了。

两道修长人影立于门口，走廊上的灯打到他们身上，被拉长的影子颇有顶天立地的错觉，这情景看上去很像动漫里正义的使者开启那啥光明的大门迎接那啥美好的未来。

当然两个光明使者习惯了光明，一下子对黑暗世界反应不过来，因此苏熙晨只能用耳朵环顾了下安静的宿舍，然后对顾一航说熙铭哥好像还没醒。

“不是的。”顾一航相当自信地说。他摸到墙边的开关，打开灯。

苏熙铭果然不在床上。

他萎靡不振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额头就顶在桌面上，感觉到了光，于是慢吞吞转过了脸，他凌乱的头发啊，迷离的眼啊，微醺的神采啊，整个就一电影慢动作。

苏熙晨面部表情千变万化堪称奥斯卡影帝，他深情得如同念台词一样地哥哥哥，我亲爱的哥哥啊，你这是喝多了还是吸多了我咋分不清楚了呢。

苏熙铭维持他的电影慢动作，一双半眯半开的眼睛僵硬地转动脖子环视四周，看着像电影里那些出了故障的机器人，然后开口吐了句话，他说我这是在宿舍吗？

苏熙晨：“……”

顾一航：“你是在宿舍。”

苏熙铭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认真思考一些事的时候就是这类表情，很多女生经常粉红泡泡爆棚地赞美伊这样有种别样的性感。接着这厮特别认真地说，那真奇了，我刚才从床上下来，直接就碰到地了，我明明是睡上铺的啊。

苏熙晨：“……”

顾一航：“因为你刚才是躺在我的床上。”

苏熙铭：“什么？！”

顾一航看他那张梦游中突然被雷霹中一样的惊愕表情，内心顿时咆哮着感叹自己怎么就遇上这么一号人，何止是神经病简直就是精神病，但是和精神病，尤其是一个喝高了的精神病多说话基本就等于浪费口水。只能很无奈地解释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宿舍在6楼，我和小晨把你这么大一个人鼓捣上来容易么，难道还让我们把你丢到你自己的铺位上去？这位公子你可是在上铺啊上铺啊上铺啊！我不担心你砸下来砸坏脑袋但我怕你要拉我同归于尽好不好。

苏熙铭不出声，依然维持一脸惊愕的表情毫不变色，看得苏熙晨心里七上八下的。然后顾一航软下口气，他说我床单是新换过的。

接着苏熙铭惊愕的脸迅速变回刚才的梦游状态，飘飘悠悠恍恍惚惚的，看上去虽然萎靡不振但也人畜无害，顾一航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厮真是深藏不露的演技派。

苏熙晨看着顾一航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只好强压住一头黑线，他想自己居然还没顾一航了解自己的哥哥，真是失败。

苏熙铭眼睛干涩得难受，刚才迷迷糊糊地去找手机，没想到一磕到书桌又眯了过去，这会儿有了光，就哆哆嗦嗦地在桌上摸出隐形眼镜护理液，又旁若无人地把手伸到顾一航位置上摸走了他的护眼液。

顾一航很想骂他，但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还不如一旁已经开始吐槽的苏熙晨。

他的确比苏熙晨更了解苏熙铭，两个人从小玩闹到大，甚至初中开始住校就是同一宿舍的，一直到大学都如此。所以他知道让苏熙铭这种一直矜持又习惯自我约束的人露出今天的样子是真的是件很难得又很无奈的事。

苏熙铭仰着头滴护眼液，手还是哆哆嗦嗦的，倒是每滴都滴入了眼睛，技术帝不是盖的。

然后他就闭上眼，稍微满出来的护眼液在脸上划出两道清浅的水痕，像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泪痕。

苏熙铭是一个，起码看上去从来不会哭的人，至少顾一航和苏熙晨从来没见他流过眼泪。所以有一瞬间两个人居然都有种很难表达清楚的情绪。

苏熙铭舒缓了眼睛，又给自己泡了碗燕麦粥坐那吃了会儿，肚子里有了垫底的东西，刚才还飘飘浮浮的现在顿时恢复了正常。

摸过手机看了眼，两点多了，这两只还真能疯。

抬头看了眼苏熙晨，问了句爬墙进来的吧。

苏熙晨说是啊，一航哥的技术真没得说，爬墙就跟猴子爬树一样。

顾一航正一脸疲惫地往浴室挪去，听到这话就差一蹦三尺高，他转过身很不服气地说小晨下次你和你哥爬爬看，他敏捷得简直跟一狒狒一样。

苏熙铭满头黑线：“扯上我干嘛？你们玩累了早点休息。”

苏熙晨其实看得出哥哥这段时间挺闷闷不乐的，就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很神秘地说一航哥今天带我去的酒吧的主唱超有爱，下回带你去啊。

苏熙铭笑笑说一航带你去玩的地方我会没去过么，哪个酒吧啊？

“又见卡门。”

“噗。”

苏熙铭差点一口粥喷出去。他和顾一航在大二那会儿曾经和林影然麦卓一起去那边玩，那女主唱一头红发往麦克风前一站，一个人就造成了群魔乱舞的气场，看着就有中气十足的感觉。结果音乐一响起那姑娘嘴巴一张开，林影然和麦卓当场就吐槽说终于知道这儿为什么叫“又见卡门”了，这姑娘怎么高音一开始就卡在嗓门里了。

那会儿林影然还不是现在这样有所起色的明星，唱片还在筹划阶段，压力非常大，顾一航他们主要就是带她出来散散心。结果从这酒吧出来后她就说自己如释重负了，第二天就全心全力投入了工作，状态奇好无比，这是另一种版本的有对比才会有动力。

苏熙晨一脸受到打击的表情，他说不会吧，我对自己的品味还是挺有信心的啊。

顾一航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又翻出了吹风机在那吹，他说那边的驻吧乐队换了，要都跟那个“卡门”一样虽然呼应了门牌可也太咯应人了。熙铭你下次可以去看看，那主唱真没得说，不过一起去是可以，你们两个别告诉影然就成。

“为什么？”两兄弟异口同声。

“我说妻管严你们信么？”

“不信。”依然是异口同声。

“是真的。回头在影然面前说话可注意点。”顾一航也不和他们扯了，吹干头发就往床上一横，“要是不小心说出去影然发起飙来我绝对灭了你俩。”

苏熙晨拿眼睛横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林影然和父母和自己家里那两位都是认识的，所以也算是从小就有在一起玩，是看着她和顾一航欢欢喜喜手牵手大步向前走的。顾一航是很受欢迎的男生，苏熙晨没少在电视里看到漂亮女生是怎么怎么被男生追的画面，但是到了生活里林影然收到的情书估计还没顾一航的一半，甚至有胆大的女生会在林影然在场的情况下公然在路边拦下顾一航表白。

但是林影然，强大的林影然，从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用她御姐的表情睥睨天下的眼神把那群基本上连情敌都谈不上的追求者一个一个鄙视回去。这让苏熙晨一直挺感慨的，这就是自信啊，这就是魄力啊，这就是新时代女性啊！

今天那主唱估计林影然压根连见都没见过，顾一航居然就警告不准告诉林影然，这可真奇了。

胡思乱想之际被苏熙铭推了一把，然后被催着早点睡，明天还有新生开学典礼。

苏熙铭等苏熙晨爬上床后走过去关了灯，他是顾一航的上铺，爬上床之前他看到顾一航还在发短信，看到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笑了一下，手机微弱的光线照得他越发轮廓深沉，眼睛亮闪闪的，苏熙铭觉得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比手机亮多了。于是也回报了个笑容，就是不知道这么黑顾一航看得到看不到。

10

开学典礼是在下午，所以顾一航和苏熙晨两个人在床上赖到被饿醒为止，梦游一样地爬起来看时间，十一点半了。

苏熙晨说这边什么外卖比较好吃呢？

顾一航说你等等我手机里存着他电话呢。

然后他“滴滴滴”按了几声接起来。

“苏熙铭你好，这里要一份地三鲜盖浇饭，腐皮包黄鱼和龙凤金丸，就是你目前所在的图书馆附近那家餐厅。盖浇饭让老板娘再加个炒鸡蛋。”

苏熙晨：“……”

他想自己哥哥真的是生活太规律了，太规律的生活就很容易被腹黑朋友利用。

顾一航又在被子里探出半个头问苏熙晨要吃什么。

苏熙晨：“……”

顾一航说放心吧，是以前一个学长开的餐厅，甬帮菜为主的，我和你哥明察暗访多次确定没有地沟油。

苏熙晨瞬间恢复精神，马上吧嗒吧嗒报出一大菜名，又多又快，顾一航转述两次才转述成功。

苏熙铭在电话另一头黑线压顶，他说你就别跟小晨说什么地沟油不地沟油，他肯定只会要个水煮蛋，要这么多我带得回来么我。

顾一航嘿嘿地笑着，又是五好青年口硬心软又是对弟弟你果然爱在心口难开之类毒舌了苏熙铭一番后挂了电话。然后蹦起来洗脸挑衣服。

苏熙晨懒得动，宿舍的窗帘被顾一航拉开，明朗朗的阳光一下子就倾泻了进来。眼睛微微眯起来，瞄到苏熙铭的桌上一本王尔德的《狱中记》，烫金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