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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雨欲来

迷迷糊糊间,单怡佳直觉有道轻暖的物事覆上身,习惯地,她低喃出声:“碗儿,谢谢。”

杨文博微愕,轻笑出声。他知道碗儿的,是名不多话、颇尽职守的小婢,看来这女子与那小婢交情不错。

细细瞧着趴伏在床畔的女子,他还记得昨日在昏迷前的两道星子,那如星的水眸是他最后的记忆,从来他未曾一夜好眠过,总会在睡梦途中昏沉时醒,而这次他竟是睁眼天明。

他手动了动,轻抚着她柔软如缎的发丝。

“是你么?说要保护我的人,是你吗?”在他几乎要被黑暗往地狱拖去时,是那似水温润包覆住他,阻止他往下掉去。

会是她吗?这样看来柔弱且娇软的女子,会是承诺保护他的人吗?

那声音很低,蹙拢着眉头,隐约觉得碗儿不该有个男人声嗓,轻动了动眼皮,睁开,不同于她卧寝的摆设,猛地她震醒了,想起昨日那名男子,直觉得前探去,一张带着柔和视线的面孔正含笑地望着她。

“啊!你没事了?”她以为会见到一具冰凉的尸体,昨夜本想守着,好确定他不会在昏睡中失去性命,未料她竟也跟着睡去。

还好他没有事,不然她的罪恶可大了。

“暂时,是没事了。”他的病体如何,心里比谁都清楚,一天不过是拖一天而已,谁能保证下回他还能醒着见明日的阳光,不!也许他错了!即使是活着,他也不能见着日头的。

他的笑,是涩的,这让单怡佳想起曾经吃过的未熟果子,既酸且涩。

“别这样。”怡佳拉长身子,伸手抚去他眉间的紧皱,“多笑点,病才能好得快。”想起之前有一夜之缘的纪星迤,她也说了,唯有以笑面对,才能得到幸福。

“呵呵,咳咳……”他笑出声,却引得体内气息紊乱。

单怡佳手忙脚乱了,她可没想到有人会病得连笑都不成,不管自己整夜不动地坐在软毯上会否脚麻,硬是直起身想要替他拍背顺气,结果人是起来了,脚却一软往前扑去,正好投入他的怀抱。

“小心。”他伸手抽住她,顺势将单怡佳拥入怀。

她的眼对上他的,彼此的视线撞进方寸间,震动一池春水,尴尬地瞥开眼,一左一右地各自落在被褥上。

他的体温好低,冰冰凉凉的,与蓉仪温暖的拥抱不同,若不是确定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或许会以为他是以雪堆成的,一到暖春便得消融,但他毕竟不是,何况……他的胸膛……

好宽阔。

这样的念头跃进脑中,倏地她烧红了脸,急忙地挣开他的抱拥,低声嚅嗕:“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羞呀!她竟这般不懂羞耻,贪恋着他的胸怀,他……会就这样以为自己是……不知耻的女子吗?

愣然地睇着怀中空出的位置,心中一丝怆然,总觉得心被抽空了。

回过神来,正好捕捉到她含愧的语句,“没关系的,你不是照顾我一晚吗?我应当和你道谢,若非我你也不必因此而腿麻。”他将错揽回自己身上,不愿看她因此而黯然的神色。

单怡佳明白他的用意,“你不怪我吗?昨日我未经你的同意擅闯,还把你给……”吓昏了。

话未竟,将吓昏这字眼放在顶天地的男儿身上,总有些不妥,于是她将话嘕回肚,只化为几个咕哝不明字句。

“我们都吓到彼此,算扯平了。”他浅浅笑道,没将她的顾虑放在心上,反而直言不讳,将原有些暖昧的气流抚得淡了,几乎让人以为方才的羞臊场景,不过是梦景一场。

但,那依然在他们心底烙上记忆,很深、很深。

就在单怡佳张口欲言,送早食的婢子恰巧于此时推门进入,圆睁着大眼看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在杨文博还未开口解释并阻止时,那婢子已经扯开喉咙大喊尖叫,只差没将瓦梁给震出裂痕来,而怡佳则两手捂着双耳,拧眉看着。

杨文博递给她一抹无可奈何的眼神,惹得单怡佳轻笑出来,然后又急忙地闭上双唇,压抑笑声,好歹她不想在这婢子叫得如此用心的时候笑出来,这样对那婢女很没礼貌。

被尖叫声引来的杨泉海和昊衡在见到屋内的景像时,则愣了愣,但随即便被婢子歇斯底里的叫法给引去注意,昊衡先回过神智,旋至婢子身后以手刀往她颈处一击,顺手接下软倒的婢子和饭盒。

“总算清静了些。”杨文博不以为意地笑道。

杨泉海和昊衡见到这难得的笑,皆又是一愣。

“大哥……”杨泉海开口想说什么,却被杨文博给挥手挡下,只淡淡地抛了几句话。

“先送那小婢离开,饭食留下,另外……”瞥了眼轻颤着身子的怡佳,复又言,“再拿件小袄,早春的清晨仍是冷的。”这下之意很明显,那小袄是给单怡佳的。

昊衡略有深思地淡瞥单怡佳,心中忖量着这小姑娘的重要性,不着痕迹地谨记在心,他可不允许有什么例外的事情,打散了他原有的计划。

虽然昊衡极其小心翼翼,但仍教细心谨慎的杨文博看在眼里,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昊衡,那小婢就劳烦你了。”淡下的眼眸,有着些微的失望,只有他知道。

“是。”昊衡退下,眼底闪过狠厉,心底的不平又再加深几分。

“大哥?”杨泉海不懂,这种小事情根本不必要动用昊衡来做。

杨文博没有回答,只叹笑道:“海,有些事,你还是不明白的好。快帮单姑娘取件小袄来吧!对了,还要另备一付碗筷。”

“我……”杨泉海挣扎了下,没将欲出口的话吐出,挫败地转身离去。

单怡佳全看在眼里,她只是选择聪明的什么都不点破而已,只是……当她望着他明明病弱的身子,却依旧固执地坚强撑下一片天时,不知为何心有些酸,为他的执意。

他的眼中透出明显的黯然,单怡佳咬咬牙,决定开口。“你该点破的,杨泉海是你的弟弟吧?你该晓得的,他……其实不弱。”

这男人,真傻呵!将自己当成支柱般,却忘了,终有天小苗亦能长成茁壮大树。

“你知道?”杨文博蹙眉,未料得昊衡的野心竟连单怡佳给识破,该说是昊衡老了,还是他的防心减弱,乃至连名女子也能轻易识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单怡佳掩嘴笑道,语气极淡,“就算管掌柜的掩饰再好,眼亦能透露他的狼子野心。”

她或许只是个深闺女子,但并不代表不懂得世事人心,这点识人的事儿,还未必能难得倒她,何况管掌柜的眼太浊、太厉,教她想忽视都难。

“是么。”而他,竟得用去两年的时光才能看清,以至于蓉仪身负重伤,流落外乡,他这个大哥呀!做得极差。

自责的闷气袭上心头,郁气梗住,杨文博再度激咳出声。

“你病得很重。”这次单怡佳先是稳住身子后,才将柔荑往杨文博背后轻拍,“你该学着让他接掌大局的。”水眸中透出担忧,他要到何时才能真正地卸去身上重锁?

杨文博心底明白单怡佳口中的‘他’,只是……

“他,还太小。”总之他就是放心不下,家中长子的他该为弟妹着想。

就算是如单怡佳这般柔情性子,也不免为杨文博三句不离口的重担而火上心头,“他不小了,如果你到外头去问上几句,就会明白他代你做得多好。”掐得出水的柔嗓隐含火气。

闻言至此,杨文博的笑显得寥落几分,神情黯然,“我无法外出。”他仅能被困在此处,渴望着外头的景致。

愕然。她错了!不该提这个的,她是忒急了,才会这般口不择言。

柳细的眉锁出千千结来,她揪扯着衣角,才嚅嚅嗕嗕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被困在这儿定不好受,而我居然……”

“没事,别哭,好吗?”心疼她眼眶的泪,苍白的姆指伸出,将挂在她脸上的泪痕拭去。

低头凝睇着指腹上的珠泪,只觉烫,直入他的心。

领受着他的举动,感觉到他有些冰凉的指划过眼窝处,身子轻颤,一股热流在她身体深处流窜着,霞跃上怡佳的脸,遍红。

“好怪。”单怡佳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是喃喃自语的地步。

即使她的声音微细,但钻进向来耳尖的杨文博耳中,却惊得他猛地抬首,瞧着她过红的颊,大掌一盖,覆上单怡佳洁白的额,“你受寒了。”

心兀自躁动着,为她。

不暇细想地,他大手一揽,将单怡佳揽进怀中,试图以已身的体温给予暖热,紧紧、紧紧地,似要将她化入自己体内,“我早该注意到的,你昨夜没盖薄被坐在地上,即使地上铺了毯,可寒气仍逼人。”

他真是太糟了!竟会疏忽至此,瞧她发着颤,浑身异于常人的烫热。

“不……”老天!她才不是受寒哩!她是、她是……

就算是在心底,她也不敢多想那词儿,多么羞人呵!

“等会儿我让海再准备姜汤来。”以为她是冷极,才会说不出话来,于是杨文博径自接下她的话尾,没多加细想她语中的真义。

唉──暗叹在心,单怡佳只希望等会儿进屋来的人,别要像送早食的小婢一样,对着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尖叫才是,虽然她很难想象杨泉海若同女子般,高声尖叫的模样。

也许、也许……很有趣哩!说不得将来回去找蓉仪时,还可以把这段拿出来讲上几遍。嘻嘻,她当真变得坏心了,竟暗自期待起杨泉海的举动,窃笑在心,惹得娇躯又颤了几颤。

感觉到单怡佳的轻颤,杨文博大手一挥,用锦被密密地裹住两人的身子,相互依偎。

因这举动,单怡佳笑得更甚,还差点岔了气,引出一阵阵的浅咳,而杨文博则是揪疼了心,锁紧眉头,恨自己体弱没能以内力为她御寒。

如果他的身子能更好些、更壮些,是不是此景就会不一样了?是不是就不会干着急地只能等着海弟的到来?

抿紧薄唇,嘴畔还噙着血丝,他的脸色又白上几分。

偎在他怀里的单怡佳感觉到他的僵硬,连忙抬首探看,一滴血正巧落上她的眉心,温暖带着腥气的血顺着鼻滑进她的嘴,慌乱地扯袖拭去他唇畔的血渍。

两行清泪跟着掉出,融着他的血钻进她的嘴里,血味在嘴里扩散,与咸咸的泪相溶,分不清咸的是她的泪,还是他的血。

“大哥!”甫进门的杨泉海惊叫一声,跟随着的是碗筷落地的破碎声。

单怡佳再也没有方才的好心情了,只是美目含泪地,径自拭着他唇畔怎么也擦不掉的血,她的袖被染得湿红,再换另一手,再不行,她便撕去裙摆,以裙块代巾擦拭。

他看见了她的泪,想抬手替她拭净,却发现手沉重得犹如铅块,开口欲言,一股腥甜涌上,‘哇’地一声,呕出血箭,倒下。

她欲拭血的手扑了空,他的首枕在她的肩上,忙乱地回首,却发现原来始终没出声的杨泉海早吓傻地站在原地,一张俊脸挂满了湿泪,一张嘴开开閤閤地叫不出声来。

“快去……快去请大夫呀!”她用力一吼,震得杨泉海回过神来。

两手抱拥着杨文博越渐冰寒的身子,静静地看着杨泉海如疾箭般飞射而出。

“你等着,大夫……就快来了、快来了……”怡佳在杨文博耳边低语着,一次又一次。

一个接着一个被挟持来的大夫皆摇着头、叹着气离去,临走前甚至还以沉恸的语气说着节哀顺变,低闷的气流因忙碌的婢子和来去的大夫,显得更加让人窒息,彷彿再多吐几口气,所形成的压力足以将人挤碎,无论身或心。

杨泉海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接过婢子递来的湿巾,擦拭着杨文博嘴边不断溢出的血丝,心惊地看着大哥越加难看且苍白的脸色,左手指还不停地探至杨文博呼着浅浅气息的鼻前,一再确定呼吸不会在他不经意间停止。

“大哥,你要撑着点,你……你还没等到蓉仪丫头……回来。”哽咽的声音,让在旁跟着看顾的单怡佳红了眼眶。

一身血污的怡佳就这么站着,冷眼看着第二十个大夫摇头离去。

怎么可以这样?她说了要保护他的呀!可是……还没有呀!她的承诺还没有实现呀!

不该是这样的,方才……就在方才,他与她还说着话,甚至他还搂她入怀,甚至……她还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会想要拥着她?还没问他,是否只为了她‘受了风寒’?

她,还未来得及问哪!

自责和疑问在脑中若潮水般翻涌着,化作白色浪花击向她难以自制的心绪,想要如杨泉海一样不顾一切地喊出,可偏偏在此时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时间,在沉重的气氛里滑过。

“夜了,你先回房吧。”没将视线离开,杨泉海只以几乎哑了的声音轻轻地说着,彷彿似怕惊扰了杨文博。

僵了的身躯震了下,茫然且红肿的双眸因杨泉海的话而看向被紧闭的窗,透映在窗纸上的是黑影融和着柔淡光线,单怡佳这才发觉自己竟不动地站了一整天。

下意识的,她伸手抚向心窝处,发觉自己的心居然仍跳动着,“我还以为,它死了。”

闻言,杨泉海以为单怡佳口中的‘它’是指杨文博,原先萧瑟的神情化为凌厉射向她,后才发觉所谓的‘它’是另有所指。

“别在这里说不吉利的话。”他讨厌那个字,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没将他的话放进耳中,单怡佳复又开口,“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总的来说,她与他的相处才不到一个日夜,甚至他对自己来说还没能谈得上熟识,可……

为何她会认为自己的心会因为他,而停止跳动?是因为他的抱拥和关心,所以她的心才会变了?变得不再属于自己?

好怪,她竟然……弄不懂自己。

眼看着窗,想起杨文博在提到外头时,那双黯然的瞳。

那瞳似牵引的线,促着她一步复一步地走往窗边,侧耳听着,细微的风轻拍在窗纸上。

抬手,不顾杨泉海大喊的声音,推开。

凉爽的风抚进,扫过屋内照明的夜明珠,划过犹摆在桌案上的书页,带来了清新趋走了沉闷和药味。

老天!杨泉海瞪大了眼,看着来不及阻止的窗被推开,冷风如肆虐的猛兽往屋室扑进,三步并作两步地,将被大开的窗使劲地关上。

黛眉拢起,“打开它。”语气很淡,却有无法忽视的气势。

“你疯了?这样会害了大哥的!”怒气凝聚,若非她是女子,他定要往她脸上挥个几拳。

深吸口气,“你不觉得屋内的气流很沉,重得足以让一个身强体健的人喘不过来吗?”真正疯的人不是她,该是他才对。

“他是病弱之人!”怒瞪着,语气很强硬,不同于怡佳的淡然。

“就连健壮的人都受不住了,何况是病弱之人,而且……这是他的想望。”怡佳仰起螓首,水眸直直地看着杨泉海。

眼里闪过丝许不满,不怎么高兴大哥和她相处不到几个时辰,居然把心底的愿望都透露给她知道,即使明知道她说得极有道理,但仍不愿示弱与服输,硬着铁青着脸反驳,“你,胡扯!”

看杨泉海近乎赌气的孩子性,让怡佳当下决定不再多费唇舌,与其浪费时间与他争辩,还不如化作行动。

于是怡佳越过杨泉海身边,去开启另一扇窗,反正无妨,这儿的窗多得是,根本不用死守住其中一个。

该死的!这下杨泉海简直就象是和单怡佳卯上了,她开一个他就关一个,弄得整间屋子响起关窗的‘砰砰’声响。

开关着窗的两人没注意到床上人儿的动静。

不知是空气流通的原因,亦或是关窗的声音过大,总之杨文博静躺的身子微微轻动,手指头曲了曲,眉心微蹙,嘴里流露出痛苦且沙哑的声音,很细微,却仍然能引起习武的杨泉海注意。

杨泉海停下动作,仍窗大开着,再也不管单怡佳的开窗举措,直奔至杨文博床边注视着。

“大哥?”极其不确定的,杨泉海轻声唤道。

“唔……是,海吗?”杨文博勉强地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露出担忧神色的杨泉海,“让你担心了。”

“大哥觉得有哪儿不舒服的?”在听到每个大夫的言辞,杨泉海的希望也随之消散,可眼下却见到杨文博醒来,他是极为小心翼翼的,怕下一刻大哥又会呕血晕过去,也许……

也许下一回就不会醒来了。

他不愿这么设想,可……他怕呀!清早的景象让他似乎又回到,第一次眼见大哥倒卧血泊之中的时候,两次都同样地让他手足无措,这回若非单怡佳要他快去找大夫,或许他仍会呆愣在那里,什么也做不得。

闻着由窗外随风飘进的花香,杨泉海两眼瞥向站在身侧的单怡佳。

她,是对的么?第一次大哥用了四天的时间方醒来,而这回却不同,虽然不甘心,可却也不由得打自心底佩服她,也许她的心细,能了解大哥真正所需要的,而非以他禁锢的方法。

但,真的不甘心哪!他与大哥相处最久,却不比单怡佳的了解。

“我很好,只是胸口仍有些闷。”杨文博回答杨泉海的话,也顺着杨泉海的视线瞧去,正好看见一双浸了水的瞳眸,若漾在水面上的星子。

“闷!”这下杨泉海急了,以为大哥的情况该是好转,却没料得完全没变。

“是呀,不过已不如以往的闷沉了。”再将目光转向,瞧见四周的窗全都被开启,徐徐凉意在屋室内舞动着,原来隔着窗模糊的虫鸣清晰了起来,“我以为窗子是禁开的。”

以往他打算不顾一切地开窗时,杨泉海总会适时地冲进来制止他,而今窗子被随意地开着,放肆地不管禁制的命令。

眼微瞇起,享受着想望已久的舒适,他贪婪地多吸几口新鲜,怕等会儿所有的一切会如幻梦般,瞬时消失无踪。

“以后窗子都会开着的。”怡佳终于抓回自己的声音,她用力地眨眨眼将欲泛出的水珠眨去,然后漾起甜笑。

她高兴呵!这证明她的决定是没有错的,也许真能如她所想,他的病体会慢慢地好转起来,也许终有天她能与他一同并肩到外头赏花。

无法压抑内心的激动,甚至犹能感受到心儿猛烈地蹦跳起来,她仍然弄不懂自己的心思为何,但她这么相信着,有天她会慢慢地了解,就如同她会慢慢地进步。

她相信。

微讶。“真的?”杨文博几乎不敢置信,到底她是怎么说服他固执的弟弟?

“如果他敢关起来,我就写信去让蓉仪过来处理他。”怡佳用力地点了点头,许下承诺。

她明白在杨泉海心底,亲人绝对在他的生命之上,所以拿这个来威胁是再好也不过了,虽然这样显得她有些心机,可却是再好也不过的法子了。

瞧!现在的她不是已经在进步了么?

“我才不会!”可恶!居然拿蓉仪丫头来威胁他,之前当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眼前的娇柔女子似水,依他来看‘同类相聚’,蓉仪丫头交上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弱到哪儿去?

杨文博笑看着,沉重的心和身子轻松起来,因为习习的清风和笑闹声。

活着,真的很好哪!他这么想着。

月儿、怡佳在轻笑,似乎也这么觉得哩!

半个月后──

琴声琤琮,如流水般地划荡过,长而有力的指在琴弦上撩拨着。

春风徐徐,空气中漾着花香味,而抚琴的杨文博则闲适地坐在其中,感受着半月前渴望的,略为苍白的脸颊不若先前的泛着青筋,反而透着浅浅的血色,老是蹙紧的眉心,则是舒展开来,唇边勾着笑意。

最后一个音止下,专注于琴上的两眼抬起,对上于对面专心绘画的单怡佳身上。

他该感谢她的,若非有她极力与海弟争取,也许现在的他依然躺在床炕上,依然被囚在不透风的屋子里,继续渴望着外头的景致和扑面的微风。

没有她,他便得不到这一切。

目光放得柔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以这般的眼神细瞧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这样的放肆自己的心绪;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与她之间的距离最近,近到……

似乎只有他才能拥有她。

只有此时,她才象是属于他的。

但,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占有欲望的,她该适合更好、更……有能力照顾她、保护她的男人,而非如他这样子的,该收回这样的心思,该收回的……毕竟他该拥有的,已经实现了。

虽然不住地在心里制止自己,可是视线却依然不放开她,只见单怡佳优雅地一抬手,将手中的色料染上画纸,一点、一按,似在做着世间最为美妙的工作。

她屏着息地作画,而他则屏着息地看她。

满意地将彩雀绘于蓝天之中,她才轻叹口气,笑看着画纸上跃然而起的天地,蓦然,有种热切的注视,身一轻颤,抬头捕捉到杨文博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他尴尬的撇开脸,而她则是笑了,为了他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是吧!她能这样想吗?其实……他在乎她的。

虽然自半月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再也没有提及初见面时,他对她的搂抱和关心,但是偶尔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甚至有时她不经意地一回头时,就会恰好对上他的眸子,即使他总是会快速地收回,可她还是看到了呀!看到他其实总在瞧着她。

心底泛起一阵甜,抿唇轻笑。

“画好了吗?累了吧?”见着她浅笑的模样,不由得涌上黯淡。他与她,怎能?

避开了她因娇笑而显得光彩的脸庞,他伸手倒了杯清茶给她,见她接过并轻啜着,他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想将她的一颦一笑全烙在心底与脑中,也许……将来的他会笑着回味。

“怎不弹了?”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来,她才知晓原来他的琴艺竟是如此精湛,让即使是自小学习至大的她,心生赞叹。

“弹琴与作画相同,到个段落就该停下,不然就会失去了某些感动。”

浅笑,“我能了解,所以我一天不画超过两幅。”原来呵,他与她的想法竟是这般地相似哩!

彼此凝视着,为心生相符的念头而怦然,有股难得的冲动,让杨文博想说些什么。

张口欲言,“我……”

“大哥!”远远的那一头,是杨泉海高举着某样物事,往此处奔来的身影。

单怡佳心里恼了起来,每次当杨文博再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时,杨泉海总会很适时地冒出来,打乱了所有的一切,她略蹙了眉心,眼底闪着晶莹光彩觑向杨文博,只见他没再将接下来的话补全,平静地看着已近的杨泉海。

轻瞪了下杨泉海,总怀疑他的适时有些不单纯,却又不能大胆地要杨泉海下回滚远点,等杨文博把该说的给说尽再出现。

她很想,却……不敢做。

接收到单怡佳传来的怒视,他快意地朝她扬起得意的笑容,看那眼神就知道她有多恼他了,不过他才不在意呢!

果然,杨泉海的这些举动果然都是经过安排的,说不定是布了什么眼线之类的,所以他才能这么巧合地出现。

她丢给杨泉海一个威胁眼神,而杨泉海则是耸耸肩,回她个奸计得逞的怪笑。

这样的举止,只有当事的俩人知道其意,而看在杨文博眼中,则是当那是眉目传情、含情脉脉。

眉头轻皱,直觉得心被揪痛了。

若换成是海弟,必是更能给她安好的生活吧?不似他,就算现在他的病情看来是稳定了,但谁料得到下回他会否又得面对那些生死境地?也许再隔个几天,他又要躺回床上等着死亡降临也不一定。

比起他这不安定的身子,海弟是比较好的,更能、更能……

给她幸福。在心中轻轻喟叹。

“海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打断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杨文博棒着心痛问起杨泉海来的眼的。

“说到这个……”杨泉海象是献宝似的,将拿在手中的油纸包给展开,里头有几样小点,形状很是讨喜可爱,“我在悦宾楼见到的,味道不错,所以我带回来让你尝尝。”

单怡佳呆愕半晌,这才收回神智,她应该早点习惯这个人前人后一个样的杨泉海才对,虽然每见一回,总要被吓呆一回,不过她着实可以体谅的,杨泉海想必很是想要兄长的关爱吧?所以在杨文博面前,他多是这种孩子性极重的态度,她该庆幸,杨泉海这德性没在那些上门来的客人面前显现,不然肯定没多久这店就得准备收拾倒闭了。

“是吗?”轻声应道,杨文博随意取起其中一个点了四样色的糕点,视线看向单怡佳,将面前的油纸包推至她面前,“你也吃。”

她点点头,没有真的拿一个吃,她知道这些是杨泉海的心意,只是捧着先前他递给她的茶,再轻啜一口。

杨文博瞳眸里闪过失望,耳边不断地传来杨泉海喳呼的谈论声,而两眼则看着单怡佳,将她纳入心底。

也许……他该放手吧?

夜光明珠点亮了昏暗的内室,杨文博半倾在床塌上,而杨泉海则是负手于窗边。

屋内交织出一片的低沉诡魅,最后杨泉海象是沉不住气似的,挫败地低吟一声,转身面向杨文博,“大哥,你找我来该不会是要我就这么站着吧?”老实说,有的时候他真的弄不清楚大哥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敛的眼睫未动丝毫,依然是这么沉静的样子,但是唇边却已露出苦笑来,“她说你已能接掌大局,这半月来你的表现的确也不错,但你这性子……还需多加磨练。”无论是商场上或是身为杀手,唯一必须做好的便是要沉得住气,谁先按捺不住,谁就先得遭殃。

因单怡佳的话,他已决定慢慢地让杨泉海学着撑起大局,所以有许多事他不再多加过问,反而会先询问起杨泉海的意见,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在计量着,的确海弟在反应上、果断力上,全都堪称可圈可点,但是有时候仍显得急躁,如果海弟能改进这一点,他真的就能放手让海弟去做了。

她?该不会又是那个外表骗人的女人吧?杨泉海双手抱胸,轻撇了撇唇,很是不高兴单怡佳跟他比起来,她在大哥的心里份量较重。

不过……“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打算放下整个黑焰门吗?”他自觉与大哥比起来能力还差上许多,何况现在大哥的身子也一天天地好起来了,根本就不需要将黑焰门交多他呀!

“身为男子,就该学着负起某些责任来,而且你的确极有能力,莫要看轻自己。”抬眸对上面露不满神色的杨泉海,神色中有着坚定,“难道你不相信大哥的话?”

“我……”杨泉海暗一咬牙,只得吞下心中的不快,再怎么说他是相信大哥的,只是他不愿大哥将单怡佳的话放进心底,而自己似乎在大哥心中少了些许的地位,感觉上……大哥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可以活得更好,未来的日子里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杨文博松下语气,轻叹一声,转了个话题,“另外蓉仪丫头那边,她过得如何?”

知晓大哥转移话题的用心,杨泉海也只能放下先前的气恼,述说起几日来暗访的结果,“她代替单怡佳嫁给朗朔,也不能算不好,只是……那小子在外的风评不怎么令人放心。”微蹙起眉头,虽然他老和蓉仪打打闹闹,嘴里说不关心她,可其实对于她现在的处境,依然感到忧心不已,怕她那烈性子会惹上麻烦。

“朗朔么……”低低沉吟,杨文博陷入思考中。他总觉得这名姓听来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抓不出那熟悉感,最后只将怪异放进心底。

他又接着道:“蓉仪丫头不会有事的,她有能力将事情处理好,若你还不放心,派个人去帮忙盯着吧。”

一双睿智的眸子漾出笑意,看清了杨泉海的口是心非。

“咳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杨泉海只假咳几声,“我已经派左凊去了。”他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哩!没想到竟然被大哥知道了。

“那么,让蓉仪丫头受伤的人找到了吗?”虽然近日来昊衡没再出现什么举动,但他不代表他忘了之前的那眼神,昊衡的野心大了些他知道,可毕竟昊衡曾与他出生入死过,他愿给他个机会。

可……希望昊衡莫要再错下去才好。

“线索全被截断了,只知对方亦是个杀手,而且对于丫头那日的行踪非常明了。”杨泉海心底气恼难平,一想到自己的动作只慢对方一步,就越想越生气,不然他早可以狠狠地痛扁那家伙一顿了。

喟叹,看来杨泉海的缺点除了急躁外,还得多加不够细心,要将黑焰门交付予海弟,必须再多等一段时间才行。

“你难道没想过,是内贼么?”等海弟想透一切,不知道蓉仪丫头还能有多少命可以玩,说不得就连黑焰门上下还来不及备战,就全落入他人手里了。

正气愤当头的杨泉海可没想到这一着,错愕了下,最后才吶吶地开口,“大哥是说……内贼?”怎么会?黑焰门里的杀手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再怎么想也……

猛然,像被一道雷给贯穿似的。他先前说的话里──‘对丫头那日行踪很明了’,这还能有谁?丫头接下的那个任务只有他和……管掌柜知道!杨泉海瞪大了眼,象是承受不住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他无法想象那个亦师亦父的管掌柜竟会……痛下杀手,去对付他从小疼到大的蓉仪,为什么?他还常说,自己若能有个女儿,多希望就是蓉仪丫头呀!管掌柜常常这么对他说呀!

知海弟心内汹涌,“海弟,我想他必是有难言之处,你也别太难过了。”但愿一切如他所想的,仅是有难言之处,不然……

就是敌人了。

“所以说,暂不动神色?”杨泉海喃喃地回应,眼里流露着复杂和悲伤。也许就像大哥所言,管掌柜只是有难言之隐而已,或许他已知道错了,所以近日来没再有动作。

睇着杨泉海失神地踩着杂乱的步伐离去,门掩去了他的背影,杨文博调回视线,望向微启的窗扉,丝许的夜风流入,接着一阵轻动乱了波动,了然的眸子微瞇起,心底泛出浅浅的失望。

到底……还是敌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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