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第一反应，便是魔心佛陀已将锦盒中物品取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是那样，方才在两大高手交锋之际，他肯定是要乘机离开。

魔心佛陀一阵苦笑，三个天榜高手豁出身家性命来争夺这么一个小小锦盒，两死一重伤之后才发现，盒子竟然是空的，这个玩笑，开得是不是太大了些？

卓慕风微微皱眉，这件事情，阴谋的味道太重了，卖家将东西许给数个不同买家，引起几大势力争斗，等众人斗了个你死我活之后才发现，东西竟然是假的。

天榜高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若无法证明东西是真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出大价钱来买？但从镇东镖局镖头骆远山护送东西时那紧张的神情来看，他似乎也不知道盒子是空的，但总镖头骆远东却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骆远山其实是被自己的哥哥给骗了，看来，导演这出闹剧的，除了那个神秘的卖家，还有镇东镖局的总镖头骆远东。

但是，卓慕风想不出，骆远东是与那神秘卖家合作来骗众人，还是他也被那虚无缥缈的传说所蛊惑。

争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尽管仇人就在眼前，但青城派众弟子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为师父报仇，这不是懦弱，只是人想要生存下去所必须具备的审时度势之能。

默默地为付长生收了尸体，仅剩的四名青城派弟子一言不发地离去，连其他弟子的尸身都没理会，众人也并未阻拦，失去了付长生的青城派，恐怕会一夜之间沦为江湖二流势力，再加上门派内部为争夺掌门之位的内斗，或许直接堕为三流都有可能，其他势力众人也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意。

霸刀堂更不用说了，十数年来，霸刀堂在欧阳断天的带领下一直干的便是黑吃黑的勾当，仇家无数，欧阳断天一死，霸刀堂不被灭掉便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其他人也纷纷离去，卓慕风发现，天榜第一的百花谷主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少侠可是姓卓？”

百花谷主上前两步问卓慕风道。

“谷主怎会知道？”

卓慕风心下暗暗戒备，面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却知晓自己姓氏的顶尖高手，心中不可能没有压力。

只是不知为何，卓慕风总感觉眼前女子有几分熟悉。

百花谷主虽然用轻纱遮住面容，但眼角的鱼尾纹告诉卓慕风，她至少也有三十岁以上，尽管看不到面容，但凭那双明艳动人的眼睛便可以判断，她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岁月的沉积非但不令她显得苍老，反倒更添一分成熟女人特有的吸引力，身形略显消瘦，寒风之中，单薄的衣衫轻轻舞动，如同拂风之弱柳，更有几丝娇弱之感，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美的女子，竟瞬间将一个天榜高手凌迟，尽管她有乘其不备之嫌，但其实力之恐怖仍是不容置疑。

百花谷主望见卓慕风左侧那空荡荡的袖子，眼神微微一变，顿了一顿，轻轻说了声：“后会有期。”便带着剩余几名弟子离去了。

卓慕风心中疑惑甚多，却也不敢追上去问个究竟，望着一地的死尸，心中不胜唏嘘。

“小莫，你希望成为武林至尊，拥有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财富么？”

莫问摇摇头：“我说过，我只要三十万两银子。”

“为什么？”

“因为我有了三十万两银子，就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

“真正想要的么……”

那个贪财的姑娘，便是莫问真正想要的，称霸武林，富甲天下，是眼前这群死人真正想要的，那自己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只是报仇么？

上前询问掌柜关于说书老叟的行踪，掌柜却是一问三不知，无奈之下，只好暂且放弃，先去寻其他人既然说书老叟是故意引起他注意，早晚有一天他还会找上自己。

可是没想到，按照名单之上找到另第二个人，结果却令卓慕风大感意外。

据说真正的高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古怪的脾气或爱好，比如天下第一黑店的掌柜，再比如说书的鬼影追风，或者眼前这位屠户。

以往卓慕风总以为，武林高手最擅长的应该是杀人才对，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当中有些人杀起牲畜来比杀人更专业。

望着眼前这残破不堪，散发着混合了血腥油污和牲畜粪便气味的小院落，谁能想到，这里竟然居住着曾经的江湖第一杀星。

卓慕风与莫问二人静静地站在院落门口，望着院中正要宰杀一头水牛的屠夫。

屠夫头发花白，看起来至少有花甲之年，但一身黝黑的肌肉如同铁浇铜铸一般，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手上屠刀长一刀五寸，锈迹斑斑，一看便知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凡铁而已，却不知为何，握在屠夫手中竟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

只见屠夫站在牛头一侧，左手抓住牛角，右手持刀在水牛颈下横向一划，水牛一声绝望地哀鸣，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水牛奋力挣扎，屠夫左臂之上青筋暴起，大吼一声：“嗨！”

挣扎的水牛竟被屠夫只手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卓慕风心中大惊，一般杀头猪也三四个壮汉配合，将猪按住之后再下刀，杀牛更是先要用大锤将牛砸晕，因为发狂的牛不但力大无穷，更是极度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牛角抵得肠穿肚烂，眼前屠夫竟然只手力压惊牛，光凭这份力气，便已堪称逆天。

不消半刻，水牛鲜血流尽，生机断绝，屠夫将水牛四肢跪地摆好，屠刀刺入牛劲，轻轻一旋，没有发出一丝刀身与骨头摩擦的声音，牛头已经掉落下来，卓慕风心中暗暗佩服，这屠夫对下刀位置的把握，已经到了入微的境界，刀身完全自水牛颈椎骨的缝隙之中斩过，花最小的力气便斩下牛头。

屠夫将两根粗大的麻绳系在牛两条前腿之上，麻绳另一端搭过树上一根粗枝，单手猛得一拉，牛尸人立而起，屠夫将刀在牛腹一剖，内脏“哗啦”一声尽数落在牛身下事先备好的铁盆之中，几刀斩断牛肠胃与身体连接几处，接着，屠夫手中屠刀上下翻飞，有若穿花之蝶，数息之间，已出百余刀，屠夫左手一扯，一张完整的牛皮已然在手，莫问瞪大了双眼惊叹道：“好刀法……”

手一扬，牛披挂上树枝，屠刀再次斩向牛身，每一刀挥出，便有一块完整的肌肉飞到旁边的筐里，屠夫出刀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没有发出一声刀身与骨骼的碰撞之声，莫问定定地望着屠夫手中屠刀，不觉地模仿起了屠夫的动作，卓慕风也看得目不转睛，口中喃喃：“技近乎道……”

屠夫杀牛的刀法，令卓慕风仿佛看到了武学的另一个境界。

一刻钟时间，硕大的水牛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屠夫仿佛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只是自顾地收拾着牛肉，看得如痴如醉的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卓慕风由衷赞道：“好一手‘解牛刀’！”

屠夫听到“解牛也”三个字，身躯微微一震，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又自顾忙自己的去了。

引着莫问走到屠夫面前，卓慕风问道：“敢问前辈可是二十年前的‘毒手庖丁’屠万夫？”

屠夫霍然抬头，如刀般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卓慕风，卓慕风只觉一股仿若实质的杀气瞬间将自己笼罩，莫问则反射性地握住剑柄。

然而，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杀气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屠夫眼神再度变得浑浊，佝偻的身躯仿佛是要告诉卓慕风，他只是一个花甲老人而已：“屠万夫是谁，我不认识，两位小哥可是要买肉吃？若不是便请恕小老儿不能奉陪了，小老儿还有生计要忙……”

卓慕风执晚辈之礼，说道：“屠前辈无须多疑，晚辈只是有些事情想询问前辈……”

屠夫却不再答话，只是绕过卓慕风，继续收拾他的牛肉，卓慕风心下微急，上前恳求道：“此事事关晚辈杀父之仇，还望前辈解惑！”

“杀父之仇？”

“正是！”

“你爹被人杀了？”

卓慕风心中微怒，但还是沉声答道：“是的。”

老屠夫翻个白眼，嗤笑道：“被杀的是你爹，又不是我爹，跟我有什么关系？”

“……”

卓慕风有种杀人的冲动，却又不得不强压下怒火，屠夫不再理会他，端起一盆牛肉便要进屋去。

卓慕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独孤白叫我来找你。”

屠夫猛然转身过来，浑浊的眼神再度变得锐利无比，卓慕风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不怕是昔日的江湖第一杀星，光是这份杀气，便足已令心志不坚之辈当声崩溃……”

良久之后，屠夫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你说谎！”